决斗是解决争端的传统手段,这绝不限于北方,荒原部族也是这样的。若是为了什么事情争执不下,二人便举行公平对决,一局定胜负。获胜的一方占理,落败的一方认栽。
只是荒原上的决斗,要么为争抢土地、水源,要么为报血亲世仇;北方人决斗的理由却非常荒诞——爱情。
罗尔心知肚明,即便有朝一日成了正式的骑士,他与大小姐之间的悬殊差异也不会磨平。他这辈子都绝不可能娶她为妻。但芙蕾莎永远是他心之所属。
他爱慕芙蕾莎,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向往罢,是纯洁的、正直的,与肉欲无关,他从不奢望片刻欢愉。他对她的感情,就如同天使向往造物者那样。
反正罗尔是这么想的,至于芙蕾莎是否领情就是另一回事了。她连一点儿怜悯的眼神都不屑于给他。如果不是一再被教导要忍让、谦和,她早就发飙了。女人的难处就在于此,如果她不堪其扰寻求武力手段解决追求者,则会被冠以“残忍”的恶名。
第二天,整个城堡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希林洛斯是谁?”
“那个灰头发的小孩,大小姐的仆人。”
“罗尔又为什么要和他决斗?”
“为了大小姐呗!那小子也在追求大小姐。”
罗尔苦苦追求大小姐的事情早已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希林的介入,给流传已久的八卦故事增添了新素材。罗尔与希林之间的决斗,最终被冠以芙蕾莎的名义。
私自动武斗殴在骑士团被明令禁止,违者除名、剥夺一切荣誉称号,并扣罚薪俸。毕竟骑士团的有生力量不多,如果三天两头为了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就打一架,要不了多久整个军团里都充斥着残疾人了。
但这场决斗在少主面前发起,还获得了主人的认可,身为骑士长的克莱蒙德不得不接受,并亲自主持。这样,就不算“私自”动武了。
为了公平起见,决斗在一片平整的空地上进行,少主和大小姐坐在楼上的露台可以全程观摩。
希林被一群仆人推着拉着来到操场上时,罗尔已经等了许久,他紧张得来回踱步。
希林是个马夫,没有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也没有护甲和武器。克莱蒙德充分考虑到公平的原则,要求罗尔也不得穿戴任何护具。
二人使用的武器由骑士长提供,是两柄一模一样的训练用骑士剑,与战场上使用的剑无异,唯一的差别是尚未开刃。三尺长的铁剑,无非三四磅的重量,单手持握。这种武器很常见,差不多每一名骑士、见习都有。但别小看它,古往今来那些热血传奇也都是这样一柄骑士剑写出来的。
未开刃的剑也不是玩具,只要力道合适,切筋断骨同样易如反掌。为了最大程度保障二人的生命安全,克莱蒙德还提供了两面鸳盾。
二人彼此确认对方的武器和护具没有问题。准备完成后,一声令下决斗开始。观众中爆出一阵阵的喝彩。正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几位德高望重的骑士也驻足围观。
“请女神见证我的真心!”
罗尔煞有介事,开始之前半跪着朝向城堡,握着剑祈祷了好一阵。转身过来时他目光坚定,有了背水一战的决心。
希林却全然没有半点儿谨慎,他连准备体操都不会,不知道剧烈运动之前要热身,也不信造物者,不祈祷……主要是,他也不太明白自己为啥站在这。
抬头看,远处尽是些期待的目光。而空地上,就在自己面前,骑士长克莱蒙德凶狠地瞪着他。二人竟然闹事挑起决斗,即便得到了少主的认可,回头他也要好好收拾他们俩。
朝另一头看,分明是空无一人的草地,却站着一个只有希林自己才看得见的身影——恶魔撒耶坦。它今天没穿长袍,一反常态穿了一件怪衣服——左右颜色各不相同,像个小丑。看它手里还拿着小旗子,哦,它是来假装裁判的。
“它怎么来了……不会是要我杀了罗尔吧?”少年顿时紧张起来,冷汗从额头上滚下来。
烈日当头,罗尔等了这么久情绪变得暴躁。
“喂,我们这样决斗,还有挽回的余地吗?我可以向她道歉。无论我哪里做的不对,全都是我的错,还不行吗?”希林说得很没底气。
这话引得观众一阵嘘声。
“不行!你必须正确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彻底改正才行。敷衍的道歉无济于事!”
“……”
“快点打啊!”卢克尔催促道。
围观的人胡乱为双方加油助威,有喊小白毛加油的,也有喊胖子加油的。
罗尔举着剑,另一手持盾牌,摆出他老师教导的标准姿势。他这模样也太僵硬了,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一点儿也不厉害。
希林挥剑甩了两下,又掂量掂量盾牌。这盾牌是几层木板做的,表面糊的牛皮,还画了图案,怪好看的。这玩意唯一的用途就是防护,做工精细,是专供骑士团使用的。以前他哪里用得起这个!感觉他的命都没有这东西值钱。
小胖子迎面就是咣咣两下,希林迅速举盾牌格挡。小胖子又举起盾牌往希林身上撞,这一招被希林看穿了,他身子一歪躲开,罗尔扑了个空。一不小心露出这么大的破绽,要是战场上罗尔就死定了。但希林没打他,只是用盾牌推了他一下。
“你今天是和罗尔的盾牌决斗的吧!”恶魔嘲笑道。
“滚开。这里没你的事!”
“打啊!剑在手上,愣着干嘛!”这群观众的叫喊声令人分心。
希林皱起眉头,“虽说是生死决斗,但我不能真的把罗尔杀了呀!”
“罗尔,你还会点什么,全都使出来吧!”希林站稳了,装作很不屑的样子说道。
安塞尔不在人群里,他不喜欢和这群大人物碰面。昨晚希林认真思考了安塞尔的建议,要让罗尔死心,就得让他惨败;但又不想伤害他,那么狠狠地暴揍他一顿就是最优选择了。
罗尔不仅自己水平差,也看不出对方的深浅。他见希林没攻击,就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敞开胸怀举着剑冲上来。
希林看准了这一剑,挥舞盾牌用力一接,把罗尔的剑卡住了。没等小胖子搞清楚什么状况,希林甩开盾牌,连带着罗尔的剑一并飞了出去。
剑盾落地,希林把自己的剑也丢了。赤手空拳,就给罗尔鼻子上一拳。
“……”
罗尔懵了,鼻孔呼呼冒血,一时间找不着北。他更没见过这么决斗的,跟平日里老师教的不一样!手里只剩下一面盾牌,他想去捡自己的剑,一着急被希林绊倒,二人一并摔倒在地。
其实盾牌即是护具也是钝器,希林在战场上见过,可惜罗尔不懂。罗尔满地打滚,希林逮住他,双手抓紧他的鸢盾,用力来回甩,把他的护盾也夺走了扔出场外。
“放开我!”
希林自然不放。双腿夹着罗尔的腰,靠体重压住罗尔。“……就你这样还要决斗啊?”说着朝罗尔脸上又是一拳。
这一拳打得鲜血横飞,除了小胖子嘴角的血,还有希林手腕上的。刚才接住的那一剑力道过猛,实际上已经砍穿了盾牌,伤着希林的手腕了。因为没有护腕,他手腕上开了条大口子,血哗啦啦往下淌。他也顾不上自己的伤了,殴打胖子更要紧。
小胖子的脸肿了,一边的耳朵嗡嗡地响。他也知道一些小孩子打架的技巧,兔蹬鹰狗刨水,熊瞎子拍鱼一通乱打,惹得老骑士特莱尼斯掩面摇头。二人之间的剑斗变成了缠斗,抱在一起拳脚相加。
“妈的,什么玩意!”有观众破口大骂。
围观的人兴致还挺高,怎么出主意的都有,给这二人胡乱指挥。观礼台的大小姐有点郁闷,她问少主:“这场闹剧什么时候能结束,我要回去休息了。”
一阵拳脚糊脸,希林也没少挨打。二人鼻青脸肿的,脑子晕乎乎的,谁也站不直了。
“行了吧,罗尔,你还要打吗?”脸上越来越肿,希林话也说不清楚了。他自己是没力气了,估计罗尔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