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正欲打招呼,又有一人靠过来,却是酒丐。风铃轻手轻脚地迎了上去,向二人拱手道:“大恩不言谢……”酒丐轻嘘了一声,道:“还是坐下来再细声说话,那八人耳朵灵敏着呢。”三人坐了下来,风铃轻声道:“二位怎么也来到了这里?”酒丐淡淡一笑,道:“酒老儿想找你同饮几杯,总算苍天不负有心人,现在终于找到了。”他这一语双关,风铃自听得出来,脸上不由一红。
吕丁道:“我出了船,酒前辈在岸上等了我半天,我们一起又等了你一些时候。”风铃闻言知二人在暗中帮助他,热血不由一涌,道:“承蒙一路照顾,风铃感激不尽。”吕丁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他冷瞥了风铃一眼,淡淡地道:“感激之话以后不必提了,吕某只是看你刀法了得,希望你能卸下一切负担后与我大战一场。再者,这鬼谷一行,我也是必来不可的,师命不可违。”风铃点了点头,道:“姜前辈不许我进鬼谷,原来是他要来鬼谷。”话一出口,他便沉思起来,只是上一辈的恩怨他这年轻人又岂能理出个头绪来?
吕丁听风铃言意未尽,冷冷地道:“家师只是要我来谷中与他汇合,其余之事,一概不提。”风铃嗯了一声,道:“兄弟理会得。”说话间,他转目望向酒丐。酒丐眯着醉眼,缓缓地道:“老夫一把年纪,虽沉溺于美酒之中,但仍遗下了不少江湖恩怨。”他抹了抹殷红的酒糟鼻,又道:“你年纪虽小,又与江湖恩怨关联极大,老夫为己为公,都不希望你不明不白地死去。何况我还替你向青木道长做了保证,假如你不明不白地死了,我酒老儿岂不……”他又添了舔嘴唇,望着风铃笑道:“何况,和你这样的酒鬼喝酒乃人生的一大乐趣!”风铃哽咽道:“还有二弟勿戒……”酒丐摆摆手,道:“勿戒的事酒老儿清楚,但呼、朵二僧阴险狡诈,朱无心城府深沉,一个莽撞,反会送了勿戒的命,此事以后谨慎处理便是了。”风铃惊道:“酒前辈都看见了?唉!朱无心真是个阴狠的角色,呼巴音、朵巴拉虽入空门,可算计人的本事我们是望尘莫及。”酒丐皱着眉道:“你不惧百毒,自可与三色毒手斗个高低,酒老儿可不行,一见朱无心这毒老怪,大前天喝的酒都会吐出来。”吕丁忽道:“我先走了……”话音未落,长身而起,纵身跳了下去。
风铃和酒丐也佝偻着身子,滑下七八丈,寻了一块大石头便躲在后面。只见吕丁纵身落地,八人均是一惊,赤神子和秃眉老者也倏然而分,十六道目光全聚在吕丁的身上。吕丁冷冷道:“这鬼谷,你们可以来,别人同样也可以来,守在这里有何意义?”
花铁眼睛陡亮,道:“阁下是吕丁?”吕丁道:“花铁?”两人不约而同地一起点头。吕丁又移目望向赤神子,良久,才道:“‘凶神恶煞’四大高手?”
八人慑于吕丁是姜十三豆单传弟子,又位列十大青年英杰,自然不敢小觑他。赤神子喝道:“原来你便是吕丁,老夫赤神子,外号‘大力煞’。”他指着歪脖子老者笑着道:“这是‘钹蛇恶’期头正,可他这脖子天生便歪了,这头无论如何也休想端正。”
吕丁颔首道:“久仰,期前辈‘一百三十六路叠钹绝技’,驰名江湖,只恨无缘相见。”
期头正嘿嘿一笑,尖声道:“老夫这点薄技比起姜大刀客的豆瓣刀法,那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赤神子又指另一恶眉凶眼,嘴豁鼻肥,身材魁梧,满脸钢须的老者道:“这老贼便是‘生不凶’屠善,他外号取得好,一生之中从不凶恶,却将他老母老爹妻儿兄弟姐妹伯叔表兄表弟表姐表妹全杀了个精光,更喜欢吃活人心肝,常食人肉,你可小心了!”
“生不凶”屠善闻言一点也不生气,冷笑道:“吕兄弟自小练刀,肌肉发达,想必身上的肉吃起来颇为……”说着,口水不由流了下来,那样子让人看到,好不恶心。这种人长得虽凶,但对人笑脸相迎,而且笑得极为自然,毫无做作的神色,倒让人忘了他相貌凶恶,简直恶到了极至,恶得让人防不胜防,直到他一刀刺进了你的心脏,你还没想到杀死自己的人会是他。
剩下的老者长须飘飘,肤色白嫩光滑,满脸红光,气度不凡,倒真有一般神采气质。这老者便是“战神”南宫求敌。南宫求敌是南宫豪生父,其家业富甲一方,却委屈血殿殿主田十七摩下,倒让人好生疑惑。他不仅剑术超凡入化,其“金杖绝技”亦少有人能敌得过。吕丁向他略一颔首,道:“久仰,久仰!”南宫求敌微微一笑,朗声道:“吕少侠客气了,姜前辈可好?”吕丁道:“托南宫大侠的福,家师一切都好!”便移目望着花铁,沉声道:“花错门高手辈出,这三位前辈眼生的很,其名号可否告之在下?”
花铁指着秃眉老者道:“‘铜霸’秃眉翁。”又指了指另两位老者道:“‘钺霸’黄生、‘挫霸’风浩。”黄、风二人形貌平庸,但二人目敛金光,印堂发亮,其功力定是不凡。“铜霸”秃眉翁方才与赤神子斗了四十多招,也不见落了下风,其鞭法也颇可观。吕丁向三人拱手道:“幸会,幸会!”三人也微微还礼,大有英豪风范。
屠善笑道:“哈哈,吕少侠,大驾光临,哈哈,可有何事?”吕丁冷冷道:“进谷,办一点小事,不知各位能否借过?”屠善似乎无动于衷,仍旧笑嘻嘻地道:“哈哈,这路本是天成,谁也管不着哪个进哪个出。可今非昔比,咱们奉了殿主之命,不容外人入内。”赤神子看不惯他说话怪腔怪调,遂大声道:“吕少侠要入谷还是请改道吧,这条路是万万不能走的。”吕丁摇摇头,道:“可入谷只有这一条路。”花铁也半硬半软地道:“所谓条条大道通罗马,鬼谷也不例外,怎会只有一条道呢?”吕丁冷冷道:“但入谷只有这一条路……”“铜霸”秃眉翁、“钺霸”黄生、“挫霸”风浩三人齐喝道:“那吕少侠就不要进谷。”吕丁还是摇了摇头,道:“在下非进不可。”赤神子脸色忽变,怒道:“你再不退出去,休怪老子一斧子劈了你。”此言一出,空气骤然冷了起来,众人已握住了自己的兵器。
屠善哈哈笑道:“万事以和为贵,莫要伤了和气,冲着姜大刀客的面子,吕少侠你就在此多待一会儿吧!待田殿主、花门主办完了事,你要进要出,谁个也管不了。”风铃和酒丐听了都是吃了一惊,虽然两人已经猜到田十七、花无悔到了鬼谷之中,但经屠善这么一说,便知所猜之事已是事实,却仍免不了要大吃一惊。
田十七、花无悔二人可是名动天下的霸者,两人武功高强,当世难逢敌手。可两人怎会一同入谷呢?而且,两人来鬼谷似乎并非为了无极刀叶。
吕丁心中也暗暗吃惊,但他面色丝毫不改,淡淡地道:“在下不能等……”还没等吕丁说完,“赤神子怒吼道:“那你便受死吧!”他的巨斧已劈了过来。吕丁见他斧劲沉稳有力,不由喝了一声“好”,拔刀一挑,刀尖正好划中斧背,激起一串火花,斧刃也偏移了开去。这么一来,可更激怒了大力煞赤神子,他本自负神力,在血殿又是位高权重,哪能在人前示弱?随即暴喝一声,斧劲加强,招式也快疾了许多,对吕丁猛砍狂斩。他斧法雄浑勇猛,乃是硬家功夫,杀伤力极强。吕丁刀刀如电,竟将他斧法一一封死,偶尔攻出一刀,便迫得赤神子一阵慌乱,闪避不迭。
其余七人在一旁看了,对《豆瓣刀法》大为折服,其招式无不是巧夺天工,独成一家。可七人又自视身份,谁也不愿与赤神子联手攻敌。这一点吕丁早已料到,故他十分放心地与赤神子卷起袖子斗起来。刀来斧往,两人斗了近四十招。吕丁忽然沉喝一声,一刀挑开巨斧,顺势一划,刀刃切向秃眉翁的面门。七人在观战时站得很近,吕丁这一刀又快又疾,完全又出人意料之外。秃眉翁眼见刀势威猛,心中没有把握能挡这一刀,但他也是高手,岂会坐以待毙?挥鞭来挡,同时身形往后暴退。当的一声响,秃眉翁铜鞭扑了个空,吕丁的刀确被人荡开了。解秃眉翁之危的人是花铁,他使的是一怪形铁块,他出招比秃眉翁快得多了,故他的兵器与吕丁的刀相触而分时,秃眉翁的铜鞭才挥了上来,自是扑了个空。秃眉翁又羞又怒,哇哇大叫声中,持鞭猛砸吕丁脑袋瓜子。面对二大高手的联攻,吕丁毫无怯意,左点一刀,右劈一刀,竟封住了赤神子和铜霸秃眉翁的绵绵攻击。
酒丐点点头,赞道:“吕丁的刀法真不含糊,可仅凭他一人想引开八人,恐怕有些困难,酒老一儿也要下去活动活动筋骨,你好自为之。”风铃嗯了一声,道:“前辈保重!”酒丐摇摇晃晃地走下二步,跟着一个大鹏展翅飞了下去。
花铁六人又是一惊,刚欲问话,酒丐脚一落地便挥杖点过去。瘦小的竹杖瞬间幻成六个杖头,分点六人身上要穴。南宫求敌长袖一挥,身形飘开两丈。屠善哈哈一笑,道:“哟,你这个真够凶的……”双掌疾推,一股雄浑的掌力排山倒海地袭了过去。期头正也嘿嘿笑着举钵来挡,当!杖头敲中钹肚,酒丐立觉手臂略麻,暗赞这歪脖子功力了得。花铁三人也全避过他这一杖,酒丐收杖退了二步,哈哈一笑,道:“这鬼谷今儿可真够热闹,像是要办喜宴酒了。”花铁面色铁青,冷冷地道:“酒痴污丐?”酒丐嘿嘿笑道:“酒老儿好些年没在江湖上露脸了,难得还有人认得我来。”花铁道:“阁下刚才施展的‘醉点银河’,高妙精绝,别人如何能效仿?”
屠善还是满脸堆笑,道:“哦,原来是酒丐大驾光临,这下谷中可热闹了。”酒丐摇摇头,不悦道:“喝酒才热闹,可现在是没得酒喝了,只好做些别的事情来凑凑乐子。”屠善一怔,问道:“哦,何事?”酒丐眼睛一扫,目光锋锐如刀,这霸气之色一露即隐,随即嘿嘿笑道:“武林中人自然是需比划比划来凑凑热闹呗。”屠善断眉微抖,沉声道:“嗯,田殿主有令,擅闯鬼谷者格杀勿论,酒老儿,你不要让小弟为难。”酒丐喝道:“好,那我酒老儿便斗你一斗。”瞬间运杖如飞,层层杖影罩住了屠善十处要穴,六处要害。
屠善“哟”的一声,挥掌来迎,只见他双掌一滞一灵,一沉稳一轻灵,竟是独步武林的《阴阳合欢掌》。这《阴阳合欢掌》乃是西南一带第一掌法,虽比不上月无血的《火云搜魂掌》,但也是称霸一方的绝技。酒丐虽形貌潦倒,衣饰寒酸,外表猥琐,可其智慧和杖法均是高妙卓著,一时也不会落个下风。
风铃在上瞧见了,感慨万千:“花错门高手如云,其中不乏盖世豪雄,却还是以花氏五兄弟功力最为卓著。血殿高手则个个卓著,单以这‘凶神恶煞’四大高手便不输于勿戒、巧儒这等高手,较之花金、花银、花钢、花铁,也不见逊色。田十七、花无悔都是一代盖世英雄,在短短数十年中能建立如此庞大的帮派,且能与称雄称霸武林数百年的少林、武当抗衡,便因他们笼络了不少的当世怪杰奇才。”眼角余光忽触到一个东西自石缝中钻出,风铃热血沸腾,心念一动,移目一望,又是一条蛇钻出来。但这次钻出的是一条长不盈尺的小蛇,接着又有蛇头从数十个石缝中伸出。
风铃吓得站了起来,那数十个石缝的大蛇小蛇不断涌出。有长不过二寸的,也有粗不及竹筷的。风铃纵身跃到岩顶,足尖刚点地,竟有近十条蛇激射而来。风铃急提一口真气,拔身二丈,跃到那株青松的一支粗枝上。仅这么一会儿工夫,眼前出现的蛇已有八九百条了,黑压压的一片,直往岩下涌去。忽听得期头正大叫道道:“不好,群蛇来了……”酒丐和屠善瞬间分开,吕丁也不与赤神子、秃眉翁斗了,虽这十人艺高胆大,眼见蛇如潮水般涌来,亦不免神色大变。
期头正看出了端倪,大叫道:“我们快撤,这些蛇是来复仇的,那条锁毒蛇的腥味引它们出来了。”群豪一听,全身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因他们知道,若触动了禽兽的愤怒,将会出现极其可怕的后果。
期头正当先一抖衣袖,那倾斜不正的身体便落在二丈开外。另九人也跟着展开身法疾退,可这些蛇儿仿佛知晓他们的心意一般,嘶嘶声中,一条条蛇忽如脱弦之箭向十人射去。蛇身在空中一躬一窜,速度之快,竟不逊色于一流高手。众人见此状,都是惊得说不出话了。其实是哪里还敢说话,都猛提一口真气,各自施展出看家本领逃命要紧,向远处飞去。一旦说话导致真气不畅,耽误了时间也就耽误了性命,有谁敢呢?
半个时辰之后,风铃见石缝中不再有蛇钻出时,方才敢跳下青松,然后小心翼翼地下了高岩。只见大大小小几千条蛇儿凶悍无比地游动,蛇信高昂,嘶嘶声在这幽静的小路中听来更令人全身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