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什么……”程之墨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方紫岚认真道：“荣安王留下了东南乱局，算是个祸国殃民的烂摊子。我想试试看，至少把它厘清。”
“就凭你？”程之墨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了，“你眼下的身份，只不过是汨罗的忠正世子夫人，质子陪绑罢了。”
方紫岚浑不在意，“那又如何？如果不试试，我便是死了，也不会甘心。”
她说着近乎挑衅地望向程之墨，“你就没有什么做不到，死也不甘心的事吗？”
程之墨愣了愣，好一会儿才低头喃喃道：“自然是有的。”
那年他毛遂自荐，成为了荣安王的军师，而后数年东南之地或安居乐业、或风雨飘摇，都有他的手笔。
他不满足于藏在荣安王身后指点江山，一心只想踏足京城，让整个大京的时局都被他左右，却不曾想半路杀出个方紫岚，毁了一切，葬送了他所有的心血。
他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于是在搞清楚方紫岚究竟是谁后，他暗中布局，终于等到了见她再来东南之地的这日。
这一次，她不是大京的先越国公，只是无官无爵的世子夫人，背后的方家也随方崇正的辞官而不成气候。按理说她该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谁知却偏生的比谁都硬气。
只因她比任何人都豁得出去，便让他这些年的筹划又付之一炬。东南之地荣安王已逝，钱文相、程之砚，傅聪南、独孤林秀、吴家家主、刘大人，乃至夏侯芸昭都已入狱。
倒了多少人，又引来了多少人？玉成王、裴潇泽、苏昀、诸葛钰皆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世家、寒门都卷了进去，他原以为法不责众，更责不了权势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因此事情闹到这一步总该收场了，却不料方紫岚总能把事情搅得天翻地覆，直到无法收场。
后怕与不甘交织，他很难说现在的自己，是想要对付方紫岚，还是想要抽身自保，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如今被方紫岚这么一激，他竟又冒出些念头——既然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妨再斗一次，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方紫岚看着神色复杂的程之墨，轻笑出声，“看来你还未放弃，那我便可安心了。”
她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直等在外面的万俊见方紫岚出来，不由地松了一口气，跟着她走出庄子，才开口问道：“你与程之墨谈的如何？”
“挺好。”方紫岚微微颔首，“只要他们不肯收手，便总有被捉到的时候。”
“就怕进去的人太多，他们怕了。”万俊神情凝重，“若是他们没有动作，我们很难……”
“万大哥。”方紫岚打断了万俊的话，“该收手的，是千金坊。”
万俊怔在原地，方紫岚径自说了下去，“程之墨虽然被困在此处，但不是全无用处。把他的境况和之前查到的账本在适当的时候透露给茗香，然后以我的名义转手交给她安排，千金坊其他人抽身而去，尚且来得及。”
“岚儿……”万俊不待说什么，就被方紫岚截住了话头，“钟灵寺燃灯大师已殁，无论过去千金坊与之有何交集，都一笔勾销。至于别的痕迹，我也会抹除。”
她说着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下一次见面，便是料理我身后事的时候了。”
万俊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方紫岚却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摆了摆手便走了。
她一路回去，避开了不少暗中盯着她的眼睛，却没有躲过寻她的孟庭扬。
“匆匆忙忙的，是出了什么事？”方紫岚打量了一眼额上冒汗的孟庭扬，他明显是跑前跑后有一段时间了。
“世子病倒了。”孟庭扬眉头紧锁，方紫岚却只是挑了挑眉，“世子那副身子骨，生病不是常事吗？”
“世子夫人……”孟庭扬不悦地唤了一声，方紫岚敛了神色，“挑重点的说。”
“诸葛大人来过了。”孟庭扬刻意压低了声音，似是怕隔墙有耳，“不知他与世子说了什么，他一走世子就病倒了。”
方紫岚蹙了眉，“真病倒了？”
孟庭扬虽无奈，但还是点了头，见状方紫岚问道：“请阿宛看过了吗？”
“看过了。”孟庭扬抿了抿唇，声音压得更低，“阿宛姑娘没有明说，但我觉得世子中毒了。”
方紫岚眉头拧成了麻花，“你的意思是，诸葛大人专门跑一趟，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对世子下毒了？”
“我并非此意。”孟庭扬摇了摇头，“只是世子病倒得太过突然，也太过蹊跷，阿宛姑娘又只说须观察一下……”
“阿宛原话是这么说的？”方紫岚打断了孟庭扬后面的话，他点头如捣蒜，“确是阿宛姑娘原话。”
方紫岚按下疑惑，朝孟庭扬递了个眼色，“先回去再说。”
待回方家，方紫岚还未见到慕容清，就看到阿宛站在院中，见她回来便快步迎了上来，显然是在等她。
“我听说世子病倒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方紫岚问的直接，阿宛也没遮掩，“今早你走后，我去瞧过世子，看着就不大对劲儿，适才诸葛大人来了一趟……”
她没有说下去，方紫岚心中有了计较，高声朝孟庭扬吩咐道：“今早都有哪些人见过世子，你一一带来，我细细盘问。”
阿宛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打草惊蛇？”
“要的便是打草惊蛇。”方紫岚意味深长，“若是有人刻意栽赃嫁祸，这里面便大有文章。”
“若不是栽赃嫁祸……”孟庭扬追问出声，方紫岚勾了勾唇，“那便是谋害世子，意图破坏大京和汨罗的关系。”
阿宛若有所思道：“我觉得未必。这个节骨眼上，不冲着你来，反倒对世子下手，更像是要分散你的注意力……”
她话说了一半，猛地意识到什么，不敢置信地看向方紫岚，“你要的便是把事情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