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摆烂县令

“太爷,反贼杀来了!”

公安知县张翼正在县衙内院逗鸟耍乐子,他实在没啥事情可干,治下乡镇不是从贼了,就是完全不鸟县衙。

一听说反贼杀来,张翼立刻放下鸟笼子,前往城墙查看情况。

来到城墙上,就见到外面已经陆续来了许多穿着红衣的贼兵,还有绣着汉字的红旗正在迎风招展。

公安县属于小县,所以同样没有县丞、主簿作为佐贰官,仅有一员典史作为辅助。

“大人,反贼已经杀来,我等该当如何退敌?”公安典史问道。

张翼闻言心中不由叹息,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倒霉蛋,他是乾隆五十八年来的公安县,虽说不算肥缺,但好歹也是实授。按清朝县令三年一计(考察)定制,今年就能回京述职,之后只差花钱运作,打通人脉混个绩优考评。

谁能想到,荆州居然出了反贼,还刚好就是去年年末反的。

哪怕这反贼忍忍,今年反了也行啊!

张翼初闻反贼造反,真是担惊受怕好几月,跟武昌的巡抚求援,完全没人鸟他。

时间一久,张翼也就彻底摆烂了,他又不是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知道自己这是被放弃了,离得反贼那么近,不被放弃才有鬼了。

就这么天天逗鸟耍乐,啥正事也不干,连师爷都被辞走,辖区内有乡镇从贼,也是权当没看见,愣是混到了今年初。

反贼终于打来了,煎熬的日子到头了!

张翼颇为悲愤说道:“本县自履任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本以为今年可述职回京,却不想遭此无妄之灾。”

听到这番话,在旁的典史以及一众县衙文吏,都是有些无语。

他们是来问怎么办的,不是来听太爷你在这自怨自艾,跟老天发牢骚的。

“大人,便是无妄之灾,如今也是大祸临头,应当立刻开仓放粮,募兵守城啊!”公安典史硬着头皮说道。

张翼一回头,面无表情说道:“怎么守城?本县没有募兵之权,擅自募兵形同造反,而且就常平仓里的那点粮食,撑死了都不够咱们募兵挡住反贼的。”

“大人,事急从权,就算常平仓不够,我们也可与城中富户筹措捐粮。”有文吏出主意道。

“找富户要钱?”张翼嗤笑道,“他们若是愿意给钱,反贼也不至于这么快坐大了,这些人都是国贼,眼里只有自己私利,而无国无家。”

“大人,我记得之前反贼似乎送来一封劝降书信……”公安典史忽然提了一嘴。

张翼当即怒斥道:“住口,那些都是无君无父的国贼,见了反贼不思报国,反而只知苟且偷生,居然还妄图以同窗情谊,来劝本县一道归降了反贼,简直可笑!”

“本县既食君之禄,理当也要为国尽忠!”

说罢,便一甩衣袖,从城墙上走了下去,留下了典史在内的一众县衙文吏面面相觑。

好家伙,他们的这位太爷,还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啊!

有个文吏开口问道:“司爷,太爷走了,咱们现在咋办?”

公安典史同样有些头疼:“千古艰难唯一死,太爷这是心存死志了,怕是等城破之日,便是太爷殉了这大清国之时。真真是叫个什么事,连死都不怕,居然不敢募兵守城,还不敢找富户们要钱。”

那文吏接着问道:“那我们是现在募兵守城,再找富户们讨钱?”

“募什么兵?”

公安典史一声呵斥:“太爷都不募兵,我们几个募的什么兵,就算事急从权,那也是在越权行事,便是守住了城,回头上面也饶不了我们。”

“那我们?”

“先等等看吧!”

“……”

县令摆烂,没人担责了,这位典史同样也不敢随便乱搞,万一要是真守住了县城,回头遭到富户们清算怎么办?

典史与这些文吏不同,虽然是末流的佐贰官,那也是有品官员,跟县令一样都是经过了吏部铨选,皇帝批复的朝廷命官。

这可马虎不得!

县令心存死志,准备摆烂到底,典史同样也做了甩手掌柜,不想担责。

底下的文吏们还能怎么办?凉拌呗!

一连好几天,公安县既不开城投降,也不募兵守城,城楼上就几个衙役清兵战战兢兢,每天看着汉军动向,而后回去跟衙门里的老爷们打报告。

嗯,真就只是打报告而已。

因为这位文吏老爷们,跟着典史老爷一起,一大票人就这么围在衙门前堂,瞅着桌上那副简陋的县城图,半天崩不出一个屁来。

没有兵,没有钱,没有粮,拿什么守城?

而且也没办法守城了,光是衙役回报的汉兵数量,那个营帐的密集程度,都起码得有上千人了。

县城与府城不同,虽说县令号称百里侯,但实际的县城,能容纳的百姓很少,大部分县城的总人口都在万人上下,而且还包括了围绕城墙外围聚居的百姓,他们也被算在了城市人口内。

真正一个县的人口大头,都在下面的乡镇村落。

可以说,就算现在把城内的百姓青壮都募集到一起,能有一两千人都算顶天了。

“反贼现在做什么?”有文吏问道。

报告衙役说道:“不知道,不过我们看到外围城区许多百姓,在帮着城外的汉兵修筑营帐,似乎还有一些商户在把粮食运给汉兵。”

典史也没在意衙役把反贼说成了汉兵,颇为惊诧问道:“把粮食都运送给汉兵?那些商户难道全都从贼了?”

报告衙役摇头:“应该不是,小的看到那些汉兵似乎是给钱了,那些商户回来后也都说,他们是在卖粮食给汉兵,还是按市价算钱,甚至还说只要咱们现在开城投降,也都能免死……”

“下去吧!”典史一抬手没让对方把话说完。

待到衙役离开,才有典史的心腹文吏问道:“司爷,我们真要强拒汉兵?”

典史和县令两个食君之禄,而且还是异地为官,家人妻儿不在本地,所以瞻前顾后,不敢投降,可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这些文吏基本都是本地胥吏系统出身,一辈子仕途到顶了,别想做官,但同样工作稳定,父死子继。

县令心存死志,自汉兵来了以后,就彻底在县衙不出门了,而典史同样心中迟疑,他不想死,却又不敢降,只能就这么僵着。

外面的汉兵也没闲着,一边修筑营帐围城,一边又在乡间不断扫荡地主。

那些被带来的基层官吏,已经被散到了公安县的几处乡镇,全都统一任命为镇长。

这些乡镇,暂时不搞什么合并改置,依旧维持原来的乡镇二级区划,之后就是惯例的拆分地主大户、分田落籍给佃户、禁止蓄奴。

那些地主似乎都提前打听过,全都非常配合,仅有的几家土豪劣绅聚众顽抗,直接调了一营兵过去,就轻松镇压,还顺便杀鸡儆猴。

围城不过几日,县城周边乡镇,都被汉兵扫荡收复。

公安县彻底沦为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