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十一. 对决前夕 4

夜君洺居高临下俯视崔长海,阴冷道:“可怜他?又有谁可怜过我的母亲?!”

崔长海望着夜君洺的目光一滞,道:“您难道望了当初您是怎么求陛下给您一个机会的吗?您发过誓不会对皇位有觊觎之心,不会伤害其他皇子,事到如今您怎可如此作为啊!”

夜君洺微微出神,想起当年自己走投无路,被兄弟们笑话欺侮,被后宫内眷看不起,就连一个养母夜琮都不愿给他。他以为他与宸太妃同出韩氏,宸太妃便可与他和平相与便早早将他强行塞进春华殿,可谁又知道宸太妃将自己儿子的死全怪罪在他与他母亲的头上,成日里喜怒无常,对他更是每日打骂无度,他迫不得已跪在文华殿外整整三日,才换来与夜琮的一次见面。

可这位父亲却从未对他有过半句关心,而是单刀直入道:“我可以给你权力,地位,给你人马,让你自己去拼一个天下。但,你要发誓,从今日起绝不会对朕的皇位有觊觎之心,不可用阴毒的手段对付自己的兄弟,你可能做到?”

当日的他眼看自己朝不保夕,不得不应下夜琮所有的条件,一步步走到今日。用夜琮给他的权力衍生出自己的权力,可最后夜琮却又反悔了。他只能留在鄞州,只能留在他眼皮底下谋划。

往事一幕幕直扣心门,夜君洺不由踉跄一步。他所有对亲情的期盼在夜琮说出那句话时,被击的粉碎。原来这世上,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棋子的死活,就算是皇室血脉,他也不过是可以被自己父亲轻而易举牺牲掉的那一个。

夜琮半趴在地上仰头望着夜君洺,拼尽力气怨道:“可我没有让你用韩烁的朝阳军,更没让你杀了你自己的亲兄弟!也没有让你与纳兰鸿里应外合入侵西境!”

隐在假山石后的夜君泽看的真切,张云分明身上没有半点伤痕,此时只要动一动便可让夜君洺松手救下夜琮,可他却站在那里目光放空,身体纹丝未动。

夜君洺也瞧出张云不符合常理的行为,不禁盯着张云问道:“襄国公,你难道就不救救你的女婿,当今陛下?”

张云微眯着双眼,道:“你们父子之间的恩怨,由你们父子解决便可,老夫年事已高,行动不便。”

夜君洺闻言失笑,蹲下身盯着夜琮道:“你听到了吗?他行动不便,他不肯救你,这就是你信赖多年的人!”随后像是想起什么,用一种诡异的微笑盯着张云道:“襄国公,本王忘记告诉你了,陛下当年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彻查襄国公府,而你府上那尊笑面佛中藏着的小人儿,也是陛下授意我命贺兰明为之。为的就是压制襄国公府甚至让襄国公府如韩家一样。只可惜,我做的如此完美,到头来陛下却退缩了,他舍不得,就因为你是夜君凝的外公,你是他的恩师!”

夜琮嘶哑着声线,挣扎道:“孩子,这么多年,是我错了,不该这般纵着你去斗,明知道你的心性跟别人不同,我却还是一意孤行,都是我的错,你原谅父亲!”

夜君洺望着夜琮诚挚的目光,那是一个父亲对孩子最深情的目光,是他从未感受过的父爱。这一刻他近乎相信,夜琮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直到他猛然抬手扭断了已经掏出匕首准备袭击他后心的崔长海的脖子,而成宇扣住了准备动手的张云。

夜君洺见崔长海断气这才放开夜琮,起身俯视着这位父亲,嘴角挂着一抹阴狠笑意,“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相信你们的话吗?你们瞧瞧,今天这里还有谁在?”

说罢,夜君洺拾起地上两枚石子,绕过假山石向着夜君泽射来,准确无误的解开了夜君泽的穴道。

夜君泽便挣脱了原本就做做样子的捆绳,缓缓从假山石后来到池塘边。此时太阳已落在了西边的半空里,一束暖洋便投在了春华殿院子的东墙壁上。更投在了夜君泽银色的盔甲之上,散射光芒。

张云和夜琮瞪大了双眼无比震惊,他们没有料到此生最不堪的过往会尽数呈现在夜君泽面前,他曾是众多皇子中心性最单纯善良的一个,如今知道真相,他们实在无法预料这一切对夜君泽会带来什么样的冲击,更无法预测他接下来的举动。

张云见状忙率先道:“泽儿,快杀了夜君洺,杀了他一切就结束了!”

夜琮也在地上道:“泽儿,千万不要冲动!”

夜君洺听着这二人的话语,不由冷笑,这就是区别吗?他不禁看向夜君泽,“七弟,你听到了,这一切的缘由源自哪里。如今该如何结束,我交给你,两条命,二选一。”

夜君泽定定的望着夜琮许久,又看向一旁被扣住肩的张云,随后转身问夜君洺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亲自问你,我当年中毒究竟是不是你所为,我母亲和二哥的死究竟是方奕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夜君洺眼神一转,道:“你的毒是我下的,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惹怒了我没有好下场,至于淑妃,她爱子心切,放的血太多了,失血过多而死却在我意料之外。不过你活下来,也不罔你母亲用命救一场你。我至始自终想要对付的只有欺负过我的夜君清和夜君凝,还有那个愚蠢至极的夜君濯,所以我才会最终将解毒的方式透露给太医。七弟,你我现在都是没娘的孩子了,哈哈哈。”

夜君泽捏紧了拳头,牙关咬紧,看着放肆大笑的夜君洺忽然一拳打在夜君洺的下颌上,吼道:“够了!”

夜君洺骤然吃了这一拳向后退了一步,抬手擦了一把嘴角,看着蹭在手背上的血迹,不由舔了舔唇,抬眼望着夜君泽,“够了?你恐怕对你二哥一无所知吧。他做的事,夜君清做的事,都是一样。不过都是表面恭顺背地里使阴谋诡计结党营私之人罢了。你知道被亲兄弟压在身下随意凌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你懂被人瞧不起,对方却又故意让你出丑又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夜君泽震惊的望着一步步靠近自己的夜君洺,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他的记忆恍然回到自己四岁那一年。自己的二哥和大哥有一日聊天,夜君清道:“你说这个夜君洺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啊,成日里畏畏缩缩的在角落里,你看他那张脸比起宫女来也不差啊,水嫩嫩的,真想掐一把试试。”

夜君凝偷笑道:“试试不就知道了。”说完二人便留他一人在院中玩耍自顾自的去了。

也是那一日傍晚,他见无人看管才偷偷跑出淑妃的寝宫,在皇宫里肆意行走,路过春华殿时,见池塘中鱼儿蝌蚪游的正欢,他想捞只蝌蚪玩耍,却失足落水。他身形幼小,只觉得池塘里的水深不见底,挣扎了几下便没了意识。

是夜君洺来春华殿救了他,可随后来寻他的宫人却都武断的认定是夜君洺推他入池塘想要淹死他。事关皇子,淑妃也无法做决断,只好请来了夜琮。

他记得自己被抱回寝宫换了干净的衣物来到正殿时,夜君洺的衣服依旧湿漉漉的挂在身上,头发上还滴着水滴,脸上却已然有了一个红色的掌印。

他坐在淑妃怀里,问道:“母妃,干嘛不给四哥换衣服?”

淑妃只是冲他摇了摇头不让他说话,可他却觉得自己的母亲和父皇在欺负自己的四哥,所以大声道:“不是四哥哥推我入池塘的,是我自己想抓蝌蚪掉进去,四哥捞我上来的!”

那时的夜君洺忽然抬头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看着他,许久,才又默默的低下了头。

原来他也曾有过亲情,却在这无情的深宫之中被那些全力和欲望消磨殆尽。

夜君泽望着夜君洺忍着泪,这一场劫数该到此为止,不该再牵连更多无辜的人入局,他们都该为上一代人的恩怨画上一个结局,“四哥,一切都该结束了,不要再错下去牵连更多的人。”

夜君洺冷笑道:“是啊,一切都该结束了,所以……”夜君洺忽然凑到夜君泽身前,阴恻恻道:“我们一起下地狱去吧!”话音落,夜君洺一把掐住夜君泽的脖颈慢慢用力。

夜君泽骤然被掐住咽喉只得双手紧紧扣住夜君洺掐着自己的手肘,想要使力掰开,可夜君洺的力道却不减分毫。他顿时觉得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冒金星一片一片的黑暗,顺着眼部缓缓蔓延,耳边回荡的是夜琮和张云的呼喊声,还有夜君洺响彻云霄的笑。

他觉得这一刻,他便要死了。脑海里却突然浮现了贺兰明的声音,她低眉浅笑,缓缓抬头望着他,眸中是浓浓的爱恋,她笑着抚摸着他的脸颊,道了句,“阿泽”声线婉转柔情似水,他便冲着她微笑。

原来他已爱她至此,他便又为何要再去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