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晟沐候爷很着急。
年前主动上书要求跟安南干一仗,结果被朱棣毫不犹豫训斥了一顿。这让沐晟沐候爷有了不小的危机感。
哪怕有朱高煦拍着胸脯和他保证,沐晟也不断在心里画魂儿。
他倒不是担心安南之战打不起来。就现在安南黎氏父子的所作所为,放在历史上任何一个强力宗主国君主眼中,都是妥妥的“犯上”之行,只要是中央政权国有余力,收拾这样的藩属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今的皇帝性格极强,又是久经战阵,现如今的大明也算得上蒸蒸日上,能容忍黎氏父子这样的跳梁小丑继续蹦跶几乎不可能。
他比较担心的是,万一安南之战打响,离着安南最近的云南府军以及他西平候府却要作壁上观,那可太丢人了。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担忧,主要还是建文削藩时西平候府站队的问题。朱棣登基后不断往云南分封藩王,目的是什么沐晟又不是傻子。这场安南之战被沐晟看做自己建立不输父兄功绩和威望的踏板,可万一皇帝陛下不想让沐晟踩上这块踏板呢?
到时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不光建立个人威望的想法泡汤,西平候府还会成为天下的大笑话:
你们西平候府离着安南最近,征伐安南的时候却被勒令不得参战,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所以当朱高煦带着朱瞻圻来到西平候府的时候,看到的沐晟就是两眼通红的模样。
“沐候殚精竭虑、废寝忘食,也要好好休息才是!”朱高煦乐呵呵地对有些憔悴的沐晟道。
“王爷不要取笑在下了!”沐晟苦笑摇头,“应天传来的消息以及王爷让钱管事给我的消息我都看了,若是所想不差,这场仗眼瞅着可就要开打了!可偏偏陛下那边到现在还未曾下旨,让我云南府军整军备战,不怕王爷笑话,这个年我过得是委实心里不踏实啊!”
“放宽心,你西平候府下辖军府本就离着安南最近,这一年多的时间时时操练父皇和朝堂也都看在眼里,怎么可能扔下你沐大候爷不让你参战?!”朱高煦摇头劝道,“你那点儿小心思还是安安稳稳放在心底,以前的事儿都是小事儿,只要你西平候府一日未曾反叛大明,沐家便永远是皇室近亲!”
沐晟想了想,确实,西平候府当年站队建文的事儿与太祖皇帝和沐英的关系一比,还真不算是大事儿。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年建文毕竟是皇帝,他想要削藩,沐家能有什么办法?如今皇位上坐着的那位,虽然也算不上心胸多宽广,但既然朝中还有不少建文朝的遗臣,那沐家这点儿破事儿还真算不得什么。
这么一想,沐晟原本担忧的心思确实放下了不少。便喝了口茶,对朱高煦拱拱手,道:“多谢王爷给在下宽心了!”
“嗨,就是看不得你着急上火的可怜样儿!”朱高煦翘着二郎腿晃着脚同样端起茶喝了一口。
一句话噎得沐晟眼睛又红了。
“不说笑了!”朱高煦自得其乐了半天,才终于丢下手里的茶杯,正色对沐晟道,“年前已经和沐候说过了,应天已经下旨,护送安南陈朝王室遗孤陈天平返回安南接任王位。黎氏父子肯定不会将王位还给陈天平,所以陈天平的小命一定保不住。而一旦陈天平丧命,黎氏父子不尊宗国、犯上作乱的罪名就跑不掉了,对安南的刀也就该出鞘了。”
沐晟闻言点点头,这一点年前朱高煦就和他分析过,如今又强调一遍,也是因为确确实实箭在弦上、时间紧迫了。自己手下的军府练了那么长时间的兵,到底能不能在这场战争中给自己挣来该有的威望,就看这一哆嗦了。
“本王此次前来就是要嘱咐沐候一件事!”朱高煦将翘得老高的二郎腿放下,朝沐晟那边歪了歪身子,压低了声音道,“护送陈天平返回安南,必然不会使用京营兵马,否则大军迤逦,路上太过耗费时间。如此一来,陈天平轻车简从从应天而来,到大明与安南边境,护送他进安南的,很有可能是你云南府军或广西府军。朝廷圣旨尚未传来,本王也不好确定到底是哪一家。”
“王爷的意思,是先下手为强?”沐晟眼珠子转了转,右手做了个下劈的动作。
“不是。”朱高煦摇了摇头,“你我都知道,陈天平进安南之日,基本上就是他丧命之时。安南是太祖皇帝钦定十五不征之国之一,虽然屡有不敬之举,但基本还在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所以想要这场战争打得堂堂正正、有师出之名,那就一定要做实黎氏父子以下犯上不尊王化的罪名才行。本王比较担心的一点,是黎氏父子狗急跳墙,半路截杀陈天平!一旦进了安南境,护送陈天平的兵马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防备黎氏父子截杀!”
“王爷放心!”沐晟转了转手腕,信心满满道,“只要是我云南府兵护送陈天平进安南,保管让敢截杀的安南人有来无回!”
“本王恰恰就是担心这一点!”朱高煦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沐晟一眼,忽然之间竟然有了一种动脑子碾压别人的快感。
“沐大候爷还真想一路护送陈天平回安南旧都升龙城、帮着他干掉黎氏全族、扶陈天平登上安南大王的王位不成?”朱高煦低声喝道,“糊涂!黎氏父子半途截杀那是再好不过!本王提醒你这事儿,是想告诉你,一旦遇到截杀,不用出太大力气,一切以保留自身为要!活着的陈天平不值钱,你为了他和黎氏父子拼什么命?!二话不说丢下陈天平转头就跑才是上策!大明军士的命金贵非常,你只准备拿来换一个老实不了一两年的安南藩属?”
沐晟闻言眼睛都瞪圆了,朱高煦的意思,是让他到时候主动投降?!哦,不是投降,是主动打败仗、当逃兵!
“本王和广西将领不是很熟,若是到时候护送陈天平的是广西府兵,你记得告诉领军之人此事!”朱高煦过足了智商碾压的瘾头,甩了甩袖子带着还在偷笑的儿子施施然出了西平候府,只留下被秀了一脸的沐晟依然呆呆愣愣坐在堂中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