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这就有些尴尬了

“辛苦了辛苦了!”汉王府的大管家——黑胖子钱贵迎上了下了船来跌跌撞撞的沐南。

虽然钱贵脸上带着笑,虽然沐南因为晕船的缘故下了船也还感觉天旋地转,但沐南还是察觉出,钱胖子那笑脸下表情的古怪:就跟在看一个傻子似的。

不过沐南并未多想,他也委实没有精力多想。好不容易脚踏实地的沐南只想赶紧交接了任务,然后找一张柔软平整的床铺,瘫在上面好好睡一觉。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和钱贵交接完船上的煤炭之后,就在港口工地旁边随便找了一间草棚子,钻进去就呼呼大睡起来。

这棚子是给营建港口和建造船只的工人准备的,条件委实不怎么好,没有沐南心心念念柔软的床,只有地上铺着的略有些扎人的干草。不过沐南已经不在乎了,最起码这干草下面是土地,平整且扎实的土地,不会摇摇晃晃,也不会像船上的吊床,将躺在上面的人蜷成一个大虾的模样。

一觉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港口的工地和船坞里面都收了工,沐南睁开眼睛的时候被吓了一跳,昏黄的油灯下一群光着膀子的男人围着他坐着,小声说着什么,不时发出一阵阵压低了声音的笑声。见沐南一骨碌爬起来,便都朝着他咧着嘴笑。

“军爷醒来啦?”一个肤色黝黑的汉子有些讨好地道,“刚才王爷那边的军爷来寻过,见您还在睡着,也没打扰您,只让我们好好看顾好军爷。等您醒来,就带您去钦州驿。”

沐南这才明白过来,自己随便挑了个草棚子,是人家这群力夫休息的所在。为了照顾他,忍着身上的疲倦都没睡觉。

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沐南也没让人带路,问明了方向,就朝着钦州驿的方向行去。不多时见到一片营寨,篝火熊熊,帐篷间还有军士巡逻。见沐南从暗处走过来,立刻将手中长枪一指,大声喝道:“站住!口令!”

沐南自然不知道口令是什么,只好微微张开手臂,示意自己并无恶意,见那巡逻的军士眼睛盯着他腰间的长刀,便缓缓将刀解下,丢了过去。

“劳烦去和钱管事通禀一声,本人云南府军左卫百户沐南。”沐南嘴里说道,“是白天刚刚押运煤炭回来的。”

“沐百户稍待!”巡逻的军士立刻分出一人,脚步匆匆去了被帐篷团团围住的中间那几间灯火通明的房屋。

沐南便停在原地,没等多久,便见那军士带着钱贵匆匆从那最左边的房屋中迎了出来。

“沐百户辛苦了!”钱贵笑眯眯拱手,仍向沐南道了声辛苦,才接过那巡逻军士捡起来的沐南的腰刀,转手双手递给了沐南。

“辛苦倒是并不辛苦,只是头昏目眩,午间实在是支撑不住。”沐南苦笑着摇头道,“劳烦钱管家了。”

“不劳烦不劳烦。”钱贵带着和煦的笑,引着沐南往里边走,边走便说道,“殿下还没回城,正好与沐百户询问几句。”

两人走到那几间房屋附近,房间里面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只听到中间那房屋中有个声音略有些怪异道:“所以那位百户大人就十艘船去、十艘船回,带去的人一个不少又全带回来了?既然那地方此时无人居住,为何不留下力夫,继续挖掘煤炭,等待下一批船过去运?”

“话不能这么说。”另一个声音道,“最起码船没少、人没少,还运回了十艘船的煤炭,并探明了煤炭埋藏之地和周围的环境,已经是莫大的功劳了。”

“我不是说这位功劳小。”最开始那个声音赶紧道,“就是觉得……这位百户怎么有点儿脑子转不过圈来呢?”

“不是,这事儿应该怪老钱!”又一个声音插了进来,略有些幸灾乐祸道,“谁让他在船队出发前没和人说明白呢?否则也不能整个船队的人都以为就该一起去、一起回吧?”

“对对对,就该怪老钱!哈哈……”最开始那声音终于忍不住了,竟笑出声来。

沐南终于明白过来,为何中午自己刚下船时钱贵迎接自己的时候脸色为何那般奇怪了!

带着那么多人漂洋过海,挖了十船煤炭,又带着同样那批人一个不少回来了。原本还以为任务圆满,除了晕船呕吐和不小心扭了脚的两个倒霉蛋,一点儿损失都没有。结果却被人嘲笑了。因为他本可以将力夫留在那里、再留下一个总旗的兵力保护他们,继续挖掘煤炭,堆积到海边,等着船再回去的……这么一想,沐南觉得自己当时确实有些脑子转不过弯来,这就有些尴尬了。

“赵恒你奶奶个腿儿!”老钱用力拍了拍窗户,扯着嗓子往里面骂了一句,里面立刻响起回骂声,还有脚步接近门口。钱贵赶紧扯着沐南往最左边那屋子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沐百户别听那几个笨蛋胡咧咧。回来后船老大和咱说过在海上碰到的事情。若不是沐百户反应迅速、处置得当,不知道要有几条船沉在海里。那船舱里推煤的活计也不轻松,也多亏了你回程之时将所有人都带上,否则哪怕发现了船只倾侧的原因,恐怕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去解决这么大的麻烦。”

不得不说钱贵确实会说话。沐南一听这话,便立刻觉得钱贵说得极有道理。原本有些羞恼的情绪霎时不见,反倒多了些未雨绸缪的得意感。

钱贵带着沐南进了那最左边的屋子。沐南一眼便看到了两间打通的房间中央那张简陋的长得出奇的桌子和桌子上散落的纸张,以及四周墙壁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的各种让人眼晕的图表。

汉王朱高煦丝毫没有天潢贵胄的雍容。一件青色的道袍披在身上,领口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膛。懒懒散散瘫坐在长桌一端的椅子上,两条腿还毫无风度地搭在长桌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指。

而在长桌面向门口的那边,一个小小的孩童抓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嘴里还不停叨咕着什么。他的左右各坐着一个中年人,身后还站着一个,正聚精会神盯着幼童面前的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