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铃丫头低头,下颌张闭发出咯咯的敲击声。
“是啊,却伢子,你没什么事吧?”陆姨蹲在他身边,轻拍他的后背,眼中有着隐晦的担忧。
“抱歉,我不是有意骗你。浮屠提前下降,也在我的意料之外。”
“周巡使身份不简单,先前我确实杀了他。”铃丫头轻声解释。
陆病却开不了口。
他已是强弩之末,哪怕多说两句话,出两口气,都会受不住倒下。
边界火焰悄然熄灭。
“你是谁?”黑鸦谨慎的打量铃丫头,默不作声将陆病护在身后。
“你是妖?”铃丫头语气颇有些好奇。
黑鸦微微点头,却来不及进一步询问,便被天空轰隆不止的响动吸引视线。
几人抬头看去。
黑幕出现玻璃样的裂痕,嘈杂怪异的吼声不断从中传出。
“他们来了。”铃丫头冷淡开口。
只见,黑幕边上不觉间已经多出数个身影。
黑鸦模样疑惑,唯有陆病知道,铃丫头嘴里的‘他们’指的应该就是其他五神。
直符是了无,他的身份特殊,大概不会来。
勾陈是老爷,他是铃丫头的父亲,大概被要求避嫌,或者干脆被拿作人质,也不会出现。
剩下的便只有九地、九天、腾蛇、朱雀、六合。
五位身影开始动作,纷纷从空中下坠,落至地面。
他们形象奇特,老少都有,甚至还有一名二三岁左右的婴孩。
像是为首的,一名四十来岁的壮年男人向前迈出一步,他完全无视其他人,只是冷漠的看着铃丫头。
“太阴,你要一挡五不成?”
铃丫头默默绕过陆病,站在他身前。
“他死,我也活不成。”
身前男人是八神中的九天,可以说是最强他们中最强的。
九天闻言摇头,若真如铃丫头所说,那这矛盾是根本化解不开的。
他怪吼一声,身形变化。
脑袋变成一颗硕大的龙首,躯体则节节拉长,两侧无数足肢伸展出来,赫然蜈蚣形象。
龙目猩红,杀机充裕。
见他展露神相,铃丫头也不再犹豫。
白骨中,丝丝红肉开始生长,只是眨眼功夫便皮肉俱全,
垂眉凤目,鬓发飘然,面容一改原相的清秀,变得宝相庄严,尊贵非凡。
头上堆叠高耸着肿瘤冠冕,流淌出鼻涕般的脓液。
不过变化并未就此结束。
她的两腮鼓起,破出两面骷髅。
其余四神也先后变化,一时间千奇百怪,诡异林立。
与外界皆不相同的,是陆病目前的状态。
他正懵懵懂懂,似睡非睡。
“把身体交给我!我能破局,我有修为!”二心脸上尽是狰狞和焦急。
“滚!”黑暗中,陆病将他一把推开。
“你难道不想活了吗?”二心言语疯狂,不断逼问。
“我是你的过去,你我谁来不都是一样?说到底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无尽的黑暗中,层层叠叠的触手从中伸出,一次次抓向他的手足,又一次次被他扯断。
“你真的以为你是你吗?你是你不过是一道念头,念头转变,也可以是我!”
“我和你不同。”
“你说什么?你说和我不一样?”二心被他此言说的开怀大笑。
“你和这个世界有什么瓜葛?你的瓜葛是来自于我,来自于他!”
二心伸手一指,黑暗中再次出现一个陆病。
那个陆病穿着绣衣,面色巍然刚正,双目满是杀意。
“你觉得你是你?有没有可能你是他?”二心笑的癫狂,在他背后是无止尽的黑暗深渊。
“真可悲......明明走着他人的路,却还坚信自己的与众不同。”
“那个陆病死了!早就死了!在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陆病思维沉潜,一言不发。
“你,我,他!”二心手指连连点过三个陆病,包括自己。
“我们,只是腐烂的枯骨里将生出的花。”
“你是谁,一念之间,既然能是他,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的脑子混沌一片,如同浆糊,被二心不断搅动。
他开始检点自己的一切。
从离开牢狱到进入中黄村,到对诡的果决杀意,最终停留在老人窗前,他呢喃的那句话。
他还是他坚持的他吗?
很难说。
对包子铺的老板,对被啃食的老人,对思子心切的陆姨,他没有动过恻隐之心吗?
动过。
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凝视着绣衣陆病满含杀意的双眼。
“你想到了?”二心笑的直捧腹,似是看了一出滑稽无比的闹剧。
“你把酸涩和怜悯归功于我,难道你自己就没有吗?”
“你把杀心发的堂而皇之,难道这就是你吗?”
外界的交战从未停息。
太阴骨手上抓住一根肠子,原本雍容慈悲的面目半成肉泥,一面骷髅裂开一边。
九天龙角断了一只,千足上挂着丝丝碎肉。
地上躺着一个没有下身,五脏外露,鲜血流出的女人。
她的头发是一根根触手,正萎靡瘫软的斜落在一旁。
一拼二,杀六合,伤九天。
“太阴......你早就犯了禁忌!”九天龙首高昂,吐出浑厚的话语。
作为八神之首,他肯定知道所有人的实力。
眼下太阴的实力过于超常,只能归结为禁忌。
太阴没有回答,算是确认。
她确实犯了禁忌,且从始至终就未曾停过。
八神是有轮换的,一代死,一代替。
强大的力量代价从来不小,它们身为八神,有着供养奇门局的义务。
一些执念不强的,会被吸干。
而九天说的禁忌,就是食神。
死去的八神尸首会被教内回收,一般负责押送的人员都是从八神中挑选。
很不巧,她就轮到过一次。
“快杀了她!你还在等什么九天!”锦娘的怒吼从浮屠大门飘来。
实际上,不是她不想直接让比八神更强力的人员把陆病抹杀。
只是开局的力量需要有人承担,八神不行,因为太弱会死。
九天微微扭头,看向侧面。
另一边,站着诡化的陆姨和......狐面女。
锦娘的视线从未自狐面女和陆病身上挪开,前者是上面明面说的客人,后者是想要自己命的差役。
对于狐面女为什么会站在陆病身边,没有一个人理解。
“所以你还是没说,为什么帮我们?”黑鸦仰头看着她,目光冰冷。
在它身后,陆病低垂着头,跪坐在地。
“你们脑子真不好使,要是他,马上就能想明白。”狐面女有些不耐烦,她压根就不想多费口舌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