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时然出事故,命悬一线

时然抿抿唇,视若无睹,偏过身拉着许司礼,留一道背影给他。

走了两步,听到身后乔颜低低的声音:“靳川,我们走吧。”

时然没有回头去看,径自往前。

“你倒不如不来!平白让我爸死后都不得安生!”

时然一走近,许初见咬牙切齿的声音便传来。

她充耳不闻,跪在师父的遗体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

师母拽着许初见,倒也没再让她继续讽刺。

四周静下来,时然得以抬头去看。

师父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安详的像是睡着。

可她知道,他再不会跟她说一句话。

再不会笑,不会恼,不会教她,训她,爱怜她,保护她。

这一刻,时然才真正意识到,那个自记事以来,一直像父亲般教养她的人,不在了。

无法言述的疼从心脏溢出,温水一般毫无感觉的侵入每一个细胞,等到反应过来时,浑身上下都剔骨削肉的疼。

“时间差不多,该送去火化了。”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来催,这一句让一直压抑着的师母失控,放声大哭。

时然听着,心也似乎跟着那泣血似的哭声化成一滩血水。

一个小时后,许司礼捧着巴掌大的骨灰盒走出来。

那么大的人,最后只剩下这么一捧灰。

许初见扑进他怀里哭到昏厥。

师母接过骨灰盒,看向时然,声音嘶哑道。

“然然,你送师母吧,我想带你师父回家。”

八月多雨。

豆大的雨珠断了线的掉下来,还未在车窗上砸出水痕,便汇入大片的水流里,被雨刷刮走。

这是今年夏天下的最大的一场雨,时然开着车,不得不把车速降到最低。

糟糕的天气,师父的死,还有乱七八糟的感情,足以堆积成沉甸甸的大石,压在心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时然将雨刷器的速度开到最大,视线仍然很快被雨模糊。

没来由的升起一丝不安,她抿抿唇,余光扫向副驾驶的师母。

妇人双目无神的放空着,浑身都松垮垮的,唯有两只手死死抱着怀里碗大的骨灰盒。

“然然。”

宋玉兰突然出声,时然微微偏头,认真地嗯了一声。

“说不怨你,是假的。”

“你师父喜欢你,比他一对儿女还要喜欢,他总说你像他,像他年轻时候,身上带着一股劲儿。”

说起师父,师母麻木的脸上带着一丝温柔。

她饱含温情的摩挲着骨灰盒瓷白的外壁,眸光深远而怀念。

“你天赋好,悟性也很好,每每说到你,你师父都骄傲极了,也因此,初见对你的态度一直不是很好,她觉得是你的出现,分走了她父亲的疼爱。”

时然静静听着,心口又不可遏制的疼了起来。

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用力,虎口处磨的滚烫。

“我从前觉得,他太有失偏颇了,自己亲生的女儿,怎么得到的宠爱还不如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徒弟呢?”

宋玉兰声线缓慢,没有埋怨,也没有不甘,只是平静的阐述。

“时然,我一直都不是很喜欢你。”她说。

时然手一抖,车身歪了下,她下意识踩上刹车。

车子没有给予反馈的停滞,速度反而越来越快。

下坡了。

时然脸色有些难看,脑子里有一根线陡然就绷了起来。

“师母……”

自嗓子里溢出的声音破碎到颤抖。

宋玉兰终于察觉到不对,她坐直了身体,看着在暴雨中仍飞速掠过的风景,心头一咯噔:“怎么了?”

“师母,系好安全带。”

时然狠狠咬了口舌尖,用刺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刹车失灵了,还在这么陡的下坡路上。

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学驾照时教练教的应急方案,攥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到青筋绷起。

时然竭力的试图将车辆贴着路边行驶,防止与车辆相撞,发生连锁事故。

但暴雨让处在高速中的轮胎打滑的厉害,一个大转弯,车身险险擦着一辆大货车而过。

“怎么回事?时然!”

师母惊恐的声音在耳边炸起,时然无法分心,拼尽全力的与失控的车子做抗争。

滴——

刺耳的鸣笛声伴随着一道惊雷在静谧的夜里炸响。

天空破开一道口子,泄了一把天光,照亮天地。

在车辆彻底失控,撞破护栏,往山林里冲去时。

时然看到,猛然扑到她身前,将她死死护住的一张脸。

中年妇女紧闭着双眼,碎裂的车窗玻璃割裂她的皮肤。

她应该很痛,却仍不曾退缩半步。

一分钟之前,她还曾饱含怨意的说。

‘时然,我一直都不是很喜欢你’。

时然瞳孔放大,失去意识前,粼粼眸光中映着妇人下意识的,以死相护的倒影。

师母,师母,师母……

“师母!”

……

伴随着强烈的耳鸣,时然费力的睁开眼。

眼睫上挂着腥红的血滴,世界天旋地转,被染上一层让人心慌的红。

周遭所有声音都在这一瞬间放大,时然却怎么也听不真切。

她动作滞缓的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里,有一个白点缓慢的在眼里聚焦起来。

她看到,师母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医护人员不停的在给她做急救措施。

她单薄的身体像破布偶般被摆弄着,雨还在下,似要将这天地都冲垮,

意识伴随着大雨渐渐流失,时然重重合上眼,再次陷入黑暗……

作为医生,时然第一次对手术室指示灯产生了恐惧。

她蜷缩在走廊的长椅上,身体止不住的颤栗。

紧抿的唇瓣不见分毫血色,干涩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指示灯,眼眸深处洇着一团浓郁的畏怯。

她怕。

怕极了。

怕这扇门开时,再像三天前那样,于那一瞬间,就夺走了她最珍惜的人的生命。

远处有急促的脚步声走近,时然沉重缓慢的心跳突然加快。

她唇瓣颤了下,刚一回头,还没看清,便被布包重重砸上脸。

“为什么!为什么啊!”

女人嘶哑疯狂的质问声在头顶上方炸开。

时然捂着口鼻,唇齿间尝到粘稠的腥甜。

散落的长发被人扯住,逼着她抬头。

微晃的视线里,许初见目眦欲裂,一双眸子红得骇人,披头散发着几欲崩溃。

“时然你这个丧门星,我们家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害我们!”

“姐!”

紧跟其后的许司礼见状,瞳孔收缩了下,疾步上前拽过许初见,亘在两人之间。

“你还要护她?许司礼,她已经害死了爸,你还想让她把妈也害死吗!”

许初见不可置信的瞪着双眸,眼底喷薄而出的恨意让许司礼有一瞬间的晃神。

男人神色痛苦,他隐忍的绷紧唇线,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为时然辩驳。

最后只生硬的挤出一句。

“我们都冷静一点……”

“冷静?”

许初见怪叫一声,她指着时然的鼻尖,字字泣血:“爸刚走三天,妈又进了抢救室,现在人生死未卜,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

“对不起。”

时然沙哑着声音道歉。

可‘对不起’这三个字,在不停闪烁的抢救室红灯前,单薄的格外可笑。

她一闭上眼,全是师母扑上来保护她的画面。

如果可以,她宁愿现在在抢救室里的人是自己。

“够了!”

许初见恶狠狠地低吼一声,她眼神凄寒的可怖:“真觉得抱歉的话,你为什么不去死啊!”

时然身体一僵,手脚发冷的厉害。

许司礼看她一眼,皱着眉哑声阻止道:

“姐,别说了……”

“我就要说!”

许初见几欲咬碎牙,她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

死死瞪着时然的眼睛里藏着毒针般,泛着奇诡的光。

“你先是害死我爸,又要来害我妈,亏他们当年还好心的替你那野种找了户人家,早知道今天,当初就应该让你和你肚子里的孽种一尸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