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闻听此言,便觉掌中冷汗沁出,隐约有种不妙的感觉自心底生出。
项羽未曾多想,颔首道:“准了。”他抬起酒樽,看向刘邦:“秦王子婴溃逃汉中,依据巴蜀,足可称之为一国,我欲伐而灭之,你可先遣人领兵叩关。”
刘邦哪敢不从?唯诺称是,正要说派遣樊哙等领兵三万,先去攻秦的时候,忽而察觉到项庄手中那陡然亮起的剑光,把他的眼睛照得眩晕。
忽然直刺而来的长剑,几乎是擦着他的脖颈一闪而过。
刘邦吓得当场差点蹦起来,可他心中又忽然清楚,如果自己真的当场蹦起来的话,边上那群眼睛从他进入帐内就没有离开过他的披甲锐士,只怕立刻就会冲过来将自己撕碎。
怎么办?
刘邦看着舞剑越发凶恶的项庄,嘴上不停地说着奉承项羽的话,眼睛也在宴会群雄身上匆匆扫过,以求生机……
终于,他看到了端着酒樽,眉头紧皱的项伯。
求救的目光对上了那不满的目光后……
“铮——”
项伯拔剑越过席位,“铛”地一声,架住了项庄斜刺的一剑,空气里火星四溅。
足可知晓,这一剑若是没有项伯挺身而出,恐怕刘邦危矣!
“一人舞剑,有什么看头,我与你一并舞剑,方才叫助兴!”
项伯哈哈大笑着,挥剑抢攻数次,招招凶狠凌厉。
身为项家人的项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位位高权重的族叔,竟会为了庇护这个外姓人刘季,与自己下这般狠手?
“好!叔父好剑法!项庄莫要退避,我大楚儿郎,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接好了叔父的剑招!”
项羽居然在这个时候看得入神,鼓掌叫好起来。
范增见此情形,当真是差点气得一口血都喷出来了。
他立刻用眼神示意项庄,不惜一切杀死刘邦!
项庄咬牙切齿,大喝一声,剑招变得凌厉果断。
这位项氏一族的后起之秀,瞬间从被压制,到了反压制族叔的状态。
项伯心中大惊,按照这般情况下去,他手中长剑被项庄挑飞的时候,便是刘邦为项庄一剑穿胸杀之的时候了。
不好!
项伯忽然抵挡不住项庄,最后竟然用身体直接挡在刘邦身前双臂展开,如鸟翼一般,如此保护刘邦。
项庄气的咬牙,怒气冲天,但伴随着精妙的剑法展开,就算是族叔以身庇佑刘季,他也能找到一击必杀的机会!
情况万分紧急,张良心中暗自思索,再待下去,刘邦必死无疑。
他看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项庄、项伯叔侄两人身上,便立刻起身悄然退出大帐外,到军门外去找樊哙破局。
“今日之事如何?”
见到樊哙,还不等张良说话,樊哙就已经急不可耐地问道。
张良着急道:“关乎生死的时候到了,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
樊哙怒道:“怎么成这样了?不是说好的赔罪?你带我进去,我要和沛公同生共死!”
张良点头,领着樊哙一并入军门。
“何人也?无项王令,不得入内!”
手持长戟的护卫怒喝一声,冲着樊哙喝道。
为首的伍长更是一手提盾,一手持剑,挡住了樊哙的去路。
樊哙嗔怒,粗壮的手臂往前飞快一抓,竟一巴掌扇倒了那伍长,重重一脚踩踏在伍长胸口上,从其手中将盾牌和剑都抢了过来。
其余的执戟郎见状,纷纷怒喝着挥动长戟。
樊哙暴怒,手中盾牌用力往前冲撞,阻挡他的五个执戟郎当场被撞倒在地上。
撞到五人后,樊哙大怒骂道:“尔等算什么东西,也敢阻我?”
他单手提盾牌,另外一只手按着剑,大步走入帐内,瞋目看向项羽,头发根根竖起,像是要把帽子都给冲飞了,大有冲上前去,与项羽决一死战的趋势。
而此刻,正在舞剑的项伯和项庄两人,也顺势停了下来。
可唯独是项伯,依旧用身体护在刘邦身前,防备着项庄突然发难杀死刘邦。
这一幕落在项庄眼中,真是差点把项庄郁闷到吐血。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项伯为什么要这样帮着外姓人呢?
项羽已然注意到了帐外的发生的一切,按着腰间的佩剑,坐直身子问道:“汝是何人?”
张良赶忙:“这是沛公的参乘樊哙,失礼了!”他紧张地扭头看向樊哙,催促道:“还不拜见大王?”
樊哙强忍怒意,拱手拜道:“参见项王!”
项羽放松下去,含笑道:“真是个壮士,赐酒!”面对外边围进来的执戟护卫们,随意地挥下了下手,让他们退出去。
樊哙见张良使眼色,立刻跪下拜谢:“谢大王!”
听到这句“大王”项羽的心情忽然好多了。
樊哙起身,接过酒樽,一饮而尽,充满了雄壮之气。
项羽发现这厮竟然很是顺眼,挥手道:“赏赐一只猪腿!”
左右的侍从中,立刻有人将一条生猪腿捧上前来。
樊哙一看,心中隐约含怒,但却起了耍横之心,直接盾牌放在地上,生猪腿放在盾牌之上,看了看那毛都没刮干净的生猪腿,他直接用剑切下生吃了起来。
这般动作,竟然反而看的项羽叫好!
“壮士,还能再喝酒吗?”
樊哙吞下口中带毛的生猪肉,大声昂扬道:“我死都不怕,一杯酒有什么好推辞的?倒是那秦王有虎狼一样的狠毒的心肠,杀人如麻,严酷的刑罚害人无数,天下都反叛秦国,也正是为此,怀王才和诸将立下约定,先入关中者为王!”
樊哙声气愈发雄壮慨然,顾看席间左右诸人道:“现在沛公先入关中,但是秋毫无犯,封闭秦王宫,驻军霸上,更派遣军士往武关处恭迎大王入关。”
“结果呢?沛公如此劳苦功劳,大王不给封侯也就罢了,反而还因为秦王的离间计,要诛杀这样的功臣,这难道不是将已经灭亡的秦朝当做延续?我私下认为大王不采取这种做法好。”
项羽看着樊哙没说话,左右披甲之士欲上前乱刃砍死樊哙,但是项羽不下令,他们就只能等着,至于范增?他们不听范增的令,楚军里,本就应该只有一个人说了算。
樊哙已察觉到了什么,握紧了手中的剑和盾牌,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范增认定此刻项羽绝对不会放过樊哙这个冒失之徒,整个人都惬意放松下来,甚至于脸上都已经露出愉快的笑容来了。
刘邦掌心里全是冷汗,但不到最后一刻,他也绝不会放弃!
张良则面无表情,立在一边上,也不知道内心在想什么。
哪曾想就在这个时候,项羽忽然笑了起来,说道:“给樊哙赐座。”
闻听此言,都已经准备乱刃砍死樊哙的众多楚军精锐甲士愣住了。
不仅他们愣住,就是心快从嗓子眼儿蹦出来的刘邦,还有已经慷慨赴死进度条完成到了九十九点九的樊哙,一并愣住了。
以至于到最后,樊哙都有些木讷地拱手谢过大王,转身入座。
他这样粗糙狂野的屠狗辈,都暗自在内心反省了一下自己先前对项王大呼小叫,是不是有点太不礼貌了?
范增张了张嘴,又扭头看了看身边脸上带着愉快笑容的项羽。
老先生年逾七十,自诩学究天人,通古今之变,世间之事,没有他不知道的。
然而此刻,面对项羽这忽然改变的心态,范老先生第一次有种脑子不够用的感觉。
咋回事儿啊?
谁能告诉老夫,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