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慈悲心肠

周恒站在大门口等了大半天,终于见到自家去接妻子的马车,待见一陌生女子紧跟妻子从车里出来,便疑惑道:“这位是?”

文和笑道:“进去再说!”又对梨香说:“你别怕,这是我夫君!”

梨香乖巧施礼:“周少爷好,小女梨香!”

周恒不明白怎么回事,只得颔首致意。

文和先命人安置了梨香,自己就跟着周恒去吃晚饭,家里双亲知道儿媳今天回来,特意等着。

文和一拍脑袋,说了句:“我可真是该死!”边说,边小跑着往厅堂赶。

周恒跟在后面喊:“你慢点儿,别摔着了!”

周家的父母并没有因为等待变得不耐烦,反而因为儿媳的延迟在担心,路上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文和很不好意思,解释说:“本来是早的,但路上遇见一个姑娘,问了几句,就耽搁了。真是不该,要爹娘等我,下回我一定早些动身!”

周恒顺嘴问:“就是刚才那位梨香?”

文和说:“嗯,我见她可怜,又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干脆先把她带回来了,再做打算。”

原来那条蛇灵机一动,想着留在梨香家里,一直当个暗娼,即使天天站在巷子口风吹日晒,都未必能有多大收获。春榴和赵五两口子虽贪财,胆子却小,行事作风并不敢过于张扬,做这一行的,遮遮掩掩,生意怎么能好?得多学学翡翠二位妈妈才是。而且如此艰辛劳作,冲虚子也受不了,又不是当真为生计发愁的贫家女。

既然有送上门的冤大头,他又何乐不为?也不怕梨香的便宜父母找麻烦,便宜女儿本就是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即便丢了,他们最多私下到处找,明面上绝不敢声张,而且梨香的意识里,似乎觉得春榴和赵五藏着见不得人秘密?但梨香不清楚,他也就不能通过读取梨香的记忆去窥探。

冲虚子把梨香悲惨的身世,添油加醋跟文和渲染了一遍,说自己每天被逼着出来接客,接不到客,客少了,则非打即骂,又说自己也不打算活了,这种日子有什么意思呢?她真的受不了了!

文和问:“你怎么不逃跑呢?”

梨香惨然道:“要是能逃得掉,我又何必过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跑不掉的,而且离了这个家,我又能去哪里呢?除了死,我没有其他的出路,没有了!”

冲虚子当然不会有这等凄惨的经历和绝望的感受,他所表现出来的假象,都是梨香本人的真相,冲虚子演的是梨香,文和看见的,可以说是假的,但也能说是真的,真假相掺,虚实不辨,才能骗过看客。

周家父母听完梨香的经历,也禁不住动容,感慨:“世间多的是苦命人!”

婆婆说:“带回来也好,一个丫头,咱们家要养也养得起。”

文和感激:“多谢母亲不怪我擅作主张!”

婆婆说:“怪你什么?积德行善,那是隐蔽子孙的大好事!”

文和拍马屁,但很真诚:“母亲菩萨心肠!”

婆婆转向儿子:“多积点阴功,保佑恒儿一举高中!”

周恒无奈道:“怎么又说到我身上?”

周家老爷发话:“你母亲难道说得不对?”

周恒赶紧找补:“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儿子是说积的阴功,怎么能就给儿子贪了呢?况且儿子不是说了嘛,暂时没有赶考的打算!”

周老爷道:“你总说没赶考的打算,读那么多书,又是为何?还有祖宗和父母的期许,难道你都不在意?”

周恒说:“读书也不只是为了考功名,儿子读书主要是为明理。”话锋又一转:“可是呢,父亲也莫要动气,儿子只说暂时,如果父母当真十分期许,儿子也愿意走一趟,至于能不能有这个幸运高中,也得看咱们家祖上阴功积得够不够!”

周老爷笑骂:“混账东西!你自己没用,怎么敢对祖宗不敬?”

文和察言观色,顺势拉开话题:“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快吃吧,我好饿!”又说:“相公要是不听话,咱们就给他纳个小妾,天天缠着他,缠到烦,烦了他就不爱待在家里了!”

周母被儿媳逗笑了:“你倒是大方!”

文和说:“那是自然!只要相公愿意,别说一个,十个我也肯!”

周恒黑着脸:“刚才喊饿,这会儿又不饿了?”

豹猫师兄妹按赵五留下的地址,摸到他家时,两口子正丧眉耷眼坐着,梨香自昨天下午出门,便没再回来,他们把附近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不见人影。如果是普通人家丢了女儿,要么招呼街坊四邻帮着寻,实在不成,还能报官,但春榴和赵五果然像冲虚子预想的那样,既不敢声张,更不敢惊动官府。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人,可不敢自寻死路,一个不小心,女儿没找回来,倒把自己搭进去。

青阳问:“难道是因为你们走漏风声,她害怕,所以干脆逃走了?”

赵五说:“我们两口子嘴都严实,应该没露出马脚。”

春榴说:“她没有其他去处,我家在此地并没有相熟的亲朋好友。”

青阳总结:“要么出了意外,要么她自己逃走了,左不过这两种可能。”

松雪从进门就一言不发,此刻便问:“人都不见了,我们怎么办呢?”

青阳便对春榴和赵五说:“如果你们家女儿回来,你们也还有需要,再去找我,找人的事,我却帮不上忙。”

两口子没办法,只能点头称是,又要付钱跟青阳,可不敢让高人白辛苦一趟。青阳表示无功不受禄,什么也没办,就不拿报酬了。两口子千恩万谢,把师兄妹送出门。

一出巷子,松雪就跟青阳报告:“师兄,那家夫人后面跟着一个女鬼。”

青阳挑眉:“哦?也跟着一个女鬼?跟粮油店老板一样?”

松雪说:“也不一样,这个女鬼很凶,应该是冤死的。”

青阳问:“冤死的?难道那两口子是凶手?”

松雪说:“那不清楚,你们都在,我也不好问,而且她那么凶,我不敢跟她搭话。”

青阳嘱咐:“以后没有特殊情况,像这类别人看不见,你能看见的,就装作看不见,你看不见,它们才不会缠上你。比如这家人好了,女鬼不会是无缘无故跟着他们,都是有前因的,只是外人不清楚,如果不打算管,不要轻易干预旁人的事。”

虽然妖精本不怕冤魂野鬼,但师兄的话很有道理,不轻易沾染是对的,谁知道会把什么麻烦引进家里来?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冤魂野鬼更甚,不肯往生的鬼魂,本来就是一股执念,可以是爱,也可以是恨,甚至贪嗔痴的念力,足够强,都能抵挡住生的欲念。生命的形式复杂多变,生命的本质却单一,就那么一口气而已!

松雪点头表示记住了,又问:“那我们现在是回家吗?要顺路去看看文和姐姐吗?”

青阳说:“不去了,过两日她肯定还要回家监工。我姐姐我还不清楚,她心里怎么放得下?”

确实是自己的姐姐,自己清楚。果然两天后,纪文和又回娘家了,她也是真的放心不下,单修自己家就罢了,毕竟还有其他人家,多大的工程?所以跟周恒和公婆报备后,她又出来了。

纪荀见女儿又跑回来,摇头叹气,直说:“亲家要怪我教女无方了!”

文和笑嘻嘻说:“没有的事!爹爹就爱瞎操心,公公婆婆还让我问候爹爹和沈伯伯好!”

纪荀说:“人家客气,你倒是当真,哪有嫁出去的女儿,老往娘家跑的道理?”

文和撒娇:“这么大的事,青阳又小,我不放心嘛!”

纪荀道:“青阳小,不是还有我吗?纪文和,你连我瞧不上?”

文和嘿嘿笑:“哪儿能呢!”

前天收留梨香后,就把她暂时安置在家里,梨香说自己可以做丫鬟,但文和怎么能让她做粗活?还是只拿她当客人待,反正家里又不差她那一口饭,还养得起,梨香自然是感激涕零,表示一旦找到去处,会尽快离开。文和回娘家之前,也跟梨香说了一下,防止梨香要找她找不到。

文和一走,躲在周家的假梨香心思就活络开了,那两口子找她肯定找疯了,其实也是不得不走,毕竟是生活在一起的,对彼此日常的各种习惯,性格脾气等等,必然再了解不过,自己虽有些真梨香的记忆,但到底不是她,所以露馅不过早晚。按照常人的心思,恐怕就要怀疑中邪,找法师来捉妖邪了,想要借用梨香这幅皮囊,只能远离熟悉的人。

如果自己想要占据周家这个避难所,便不能在本家觅食,兔子不吃窝边草,因为窝边草是保家护院的屏障。可去哪儿觅食,如今也是个难题,上一餐还是那个倒霉的马上风,这么上顿不接下顿的,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元气?唉!

文和日常虽然大大咧咧,但行事却又细致谨慎,除了周家父母和周恒,没有人清楚梨香的过去,只当是少奶奶偶然救济的一个可怜人,也是怕那些下人知道梨香的过去,会瞧不起,从而慢待她。

至于周恒,对文和行为的看法,大概就跟捡了只小猫小狗差不多,并不以为意。

方才还想着不吃窝边草的冲虚子,在看见迎面而来的周恒,心里就开始蠢蠢欲动,好精纯的阳气,他在偎翠居见过无数嫖客,都没感受过这样的,吃他一个,也许能抵得上过去那些十个,但这里是周家,他是周家的少爷,轻易动不得,一旦他有个好歹,那定然是一场轩然大波,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