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坦白从宽

否则,穿越而来,却连张居正的面儿都没见上,岂不是遗憾终生?

有些事情,书信中是说不清的。

张居正的知人善用,其实也是值得朱翊钧学习借鉴的。

正在思考之中,内官入内,呈上了张居正的密疏。

在明朝也有密奏制度,但只限于阁臣,未在其他官员大量推行。

朱翊钧接过密疏,心里还纳闷,不知张先生又有何策献上。

等到阅看完毕,朱翊钧脸色变幻,思虑良久,轻叹了口气。

张居正绝顶聪明,看出他要惩治贪腐,要拿一批贪官污吏开刀祭旗。

为了不让皇帝难做,也不使人有攻讦的借口,他主动上缴了大部分家财。

十几万银子,加上黄金和首饰珠宝、锦缎纱绸,总共价值将近二十多万两。

对于独掌朝政大权十年的首辅来说,这些钱财不算多,但确实不是合法收入。

官员的冰敬炭敬,逢年过节、登门拜访的收礼,这算不算贪腐?

至少是灰色收入,就算你秉持公心,也难免有收钱办事儿的嫌疑。

张居正既是主动请罪,亦是为以后皇帝反贪反腐扫清障碍。

哦,贪官也分亲疏,老张贪了,你看不见,非得抓住我们不放。

而且,也难免有皇帝信重的官员有侥幸心理,认为可以凭此而不受惩治。

朱翊钧思虑已定,提笔给张居正写了回信。

上缴的财产收了,这能让张居正安心。

家中有百亩田地,又有皇家赏赐的约万两银子的财物,足够家人使用。

朱翊钧体谅,这也是对身后事的安排。

张居正肯定不够完美,这世上也几乎没有完美的人,包括朱翊钧在内。

但朱翊钧认为张居正是个战士,不完美的战士也是战士,孤勇者的本质不变。

可翔永远是翔,形状再漂亮,颜色再金黄,也还是一砣屎。

而因为张居正主动上缴灰色收入,或是非法所得。

朱翊钧又有了新的启示,简单地说,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既然整个官僚阶层,已经形成了近乎公开的贪腐风气,全部罢官抄家便不现实。

但如果对于能主动上缴非法所得,又确实有工作能力的,未尝不可从轻发落。

毕竟,在大染缸般的官场内,想要独善其身,也是很不容易的。

一些官员或是同光和尘,或是不想像海瑞那般被孤立压制。

只要能痛改前非,以后竭诚报效,朱翊钧准备放其一马。

因为,有一些朱翊钧要重用的臣子,可能也不干净。

给他们机会,就看他们自己的觉悟了。

“张先生书信中的字里行间,好象也在暗示朕。太过酷烈严苛,于朝局稳定不利。”

朱翊钧把自己的想法都写在书信中,封好,命人送往张府。

尽管有宽大之策,但对某些官员,朱翊钧严惩清除之心不变。

比如言官,包括都察院御史(十三道监察御史)和六科给事中。

看似敢谏直言、铮铮铁骨的清流,但对大明官场的贪腐几乎没有作用。

他们可能不把贪财看在首位,却是图名,也叫沽名卖直。

也就是说,他们把弹劾权贵高官作为扬名的手段。

尤其是针对皇帝,言辞激烈,怼得越凶越好。

皇帝越是生气暴怒,他们就越引以为荣。

如果能让皇帝气极败坏打屁股,就更证明他们的风骨,能一举成名。

“这种人更可恨,为了名,以捕风捉影为能事,逼得多少能臣干将不得不辞职退仕。”

“更要拿朕作筏子,衬着朕是昏君,才显出他们的刚正不阿,好青史留名。”

朱翊钧抬起头,看着抱来文卷的陈矩若有所思。

半晌,他才开口问道:“陈矩,你说那些自诩风骨的文官,最怕什么?”

陈矩想了一下,躬身道:“回万岁,奴婢以为,既是自诩风骨,当不怕廷杖罢官。应该怕抄家砍头吧?”

朱翊钧缓缓眨着眼睛,轻轻摇头,“就是骂了朕几句,就抄家砍头,于法不合,对朕的名声也有碍。”

蓦地,朱翊钧脑中灵光一闪,不禁露出了几丝冷笑。

文官以科举入仕,不仅是他们,连子孙后代也肯定要走这条路。

所谓的诗书传家,所谓的书香门第,也带有世袭的性质。

毕竟,读书也是一件花费不菲的事情。

而且,这些官员的后代在科举中,因为言传身教,也占有不小的优势。

在古代,所谓的寒门,也不是一般的穷苦百姓。

至少是不愁温饱的小户人家,只是没有靠山和背景,才会称之为寒门。

“所以,处罚本人还不够震慑,后代不许科举,才是对他们最致命的打击。”

朱翊钧眯了下眼睛,自认为抓住了文官的软肋。

眼见陈矩已经摆好文件,朱翊钧才伸手取过统计表,大概地看了起来。

不打无把握之仗,朱翊钧要提前备好弹药。

一旦出手,就有理有据,把那些喷子打个落花流水。

御案上都是言官们近几年来所上的奏疏,并进行了统计。

捕风捉影瞎弹劾的,躺平懈怠工作的等等。

东厂和镇抚司也秘密行动起来,侦察搜集这些文官平素的不端行为,调查他们的家产情况。

其中,查探次辅张四维的行动最为机密,动员的人力也最大。

已经有东厂番子前往山西,秘密查访张家的财产情况。

张四维和他的舅舅王崇古,是官商,或者说是晋商的代言人。

晋商的发迹始于明朝初期的“开中法”,即以盐引来奖励向边境驻军运粮的商人。

但晋商在“开中法”废除后,还能持续发展,则是王崇古、张四维等人的功劳。

比如俺答封贡,王崇古和张四维积极奔走游说,全是为了国家利益吗?

显然,“封俺答,定朝贡,通互市”的和议政策,对于晋商来说,也是重新振作兴起之机。

盐商不能干了,就干边贸。

有朝中大员的相助,晋商凭着灵活的头脑,在俺答封贡后,又再度崛起。

那么,晋商只是在明朝末期,明清战争时,黑了心地走私赚大钱吗?

朱翊钧并不这样认为,在他看来,晋商是惯犯,走私应该是由来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