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西的设想很好，执行的也毛病。
关于老铁匠达蒙内心的纠结，放大了来说，其实就是“元从派”和“新锐”之间的平衡问题。
帕西设置出一套地位上的区别对待，确实可以让这种矛盾转化为动力。
只是……
他还是低估了“贵族身份”在这个世界的含金量——
在整个格拉姆斯，不论是那些以前就跟着帕西的农户，还是被“总督”名号吸引来的新的流民，以及那些忙碌着给帕西修建领主府的匠人……他们听到老达蒙吹嘘自己“将会被总督大人授爵”的消息之后，全都疯狂了！
自雷克西亚帝国建国以来，就从来没有册封过什么亲王，并且教廷的贵族制度和帝国的官员制度始终并行。
这就导致，就算是现在皇帝来了手“废史立牧”，但仍受到了教廷力量的深入影响。贵族体系从上到下的强大封闭性，让所有人都无比渴求那么一个虚名！
别的不说，就帕西这种在亚雷西亚都快混不下去的荣誉贵族，拿到开拓令之后，仍旧可以随机选择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建立自己的一方地盘。
一个爵位，可比什么传家宝值钱多了！
帕西看得出雷克西亚帝国的统治者们，也尝试着想要建立一个中央集权的政府，所以此前一直通过向各地派遣官员，并且牢牢把握着官员升降和军队的方式，将皇帝的命令传达到帝国的每个角落。
但是奈何他们做事情只做一半。
现在这个世道，帝国的官员体系已经不能再压制教廷的贵族体质了。那种“我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的风气又重新袭来。
教廷那么大的一个吸血虫趴在帝国身上，不甩掉教廷就想改革，甚至连一方行省的大领主都要对教廷贵族妥协，你告诉我帝国能上下一体？？
做梦吧……
“大哥，今天又来了38个人要在格拉姆斯落户。”
“其中有成年男性27人，成年女性5人，老年女性1人，女童2人，男童3人。”
尤利安站在帕西身边，仔细的核对着手中记录的信息，等到帕西的命令。
随着帕西的官职坐火箭一样飞升，尤利安现在早就被帕西任命为了“格拉姆斯税务官”。
他之前在社会地位上，也是个普通的平民，但是他就一点也不急切于帕西册封贵族的这件事。
不光是因为他知道大哥永远不会害了他，而且还因为帕西私下里曾和尤利安与伊莱聊过：
在帕西的设想中，执政者只有和最底层的人站在一起，才能尽可能规避中间那些既得利益者的影响。
往大了说，一个国家如此，往小了说，格拉姆斯这一块领地也是如此。
在封建社会里，帕西要紧扣这个关键。
他告诉尤利安，所谓的“税务官”，他更想称呼为“主管财政的长官”，而不再将其设定为专攻税收，有权利去横征暴敛的实权者。
甚至还暗示了两人，他打算把所有的爵位明升暗降，变成某种只有荣誉但是没有实权的东西。
其目的只有一个——让政令从高处说出，能直接落到地上！
“大哥，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批流民了。”
“这些来自周围山区，还有北方小部落的流民，我们还要接着收容吗？”
尤利安眼神里有点不安。
他是负责财政和税务的不假，但是现在的格拉姆斯里，伊莱负责军事、科勒负责情报、两位魔女根据自己擅长的能力各司其职。到头来，除了全盘统筹的帕西大哥外，只有他能兼顾一下其他方面的事务。
这就导致原本只是擅长做生意的尤利安，一下子要管流民、管工匠、管物资统筹调配，甚至还要担心一下大哥正在编纂的嘎拉姆斯律法。
他害怕自己能力不够，坏了大哥的好事。
“别担心，接着收。”
帕西语气坚定，否决了尤利安的担忧。
“如果出现什么问题，就让伊莱先去处理。那些民兵小伙子们想成为脱产士兵已经想疯了，正好能借这个机会筛选一下。”
“……好。”
尤利安看着帕西桌面上摊开的纸张，以及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都听帕西的好了。
他知道帕西这是在编纂一份格拉姆斯的律法，所以不敢多打搅，悄声退出了屋子。
在之前格拉姆斯名不见经传，帕西几人也是闷头发展的时候，过于详细的律法只会适得其反，让帕西的形象变成高高在上的统治者，而非一同奋斗的“好领主”。
所以关于律法的事情，帕西一直都没较劲。
起码在帕西看来，这东西到了合适的时候再详细规划就好，盲目去做只会适得其反。
而现在，似乎就是那个“合适的时候”了。
因为维达大手一挥，帕西成为了帝国内最年轻，领地最小最穷的总督。那些本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德努仑山民，因为畏惧山匪的侵扰与对和平生活的渴望，纷纷不远千里来到格拉姆斯。
帕西打算充分利用“互不为藩属”的帝国特色，打出“只对德努仑大领主维达·库珀”效忠的旗号，拟定出一套与帝国其他领主截然不同的律法——一个靠“移民”充实人口的领地，必须协调好移民之间的关系，并且始终保持开放包容的态度！
在帕西不同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中，上一个靠移民起家的强大国家，现在似乎就是因为移民政策的病根子，反复的闹毛病来着……
“帕西大人！帕西大人！出大事啦！”
刚送走了尤利安，帕西才把鹅毛笔落在维达送来的纸张上，就又听见有人在呼喊他。
只不过这次的声音比尤利安还要慌张，甚至还带着点哭腔。
他抬头，看到帕蒂娜瘪着小嘴冲了进来。
“帕西大人，领地外来了个马车车夫，他骂我！”
哈？
帕蒂娜一句话给帕西整迷糊了。
最近往来在法尔科姆和格拉姆斯之间的马车很多，都是维达送来的好东西。结果现在帕蒂娜哭哭啼啼的跑来，并且说“大事不好”，就是因为一个马车车夫骂了她？
什么奇怪的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