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木子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旁边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医生。
见李木子醒来,男人对外面喊了几句西洋话,便有两个战友走了进来。
」政委啊,政委,你真是命大!「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时你带兄弟们冲锋,身中三枪,但是恰好都没有打中要害。可是等我们攻克汀四桥后,你还是失血过多,命悬一线。我和几个兄弟赶快把你抬到后方医院,医生说治不了,人应该是不行了,我当时就火了,治不了又不怪你,可是你治都不治可太说不过去了,就给你输点葡萄糖和生理盐水吊着。但是眼看你又要不行了,遗书都他娘发出去了,结果北伐军攻克了武汉城,又把你紧急转移到武汉这开的西洋诊所。嘿,一来就动刀子取子弹,后又给你输血,输的还不是狗血,是这医院里大夫的血,最终还是给你救了回来。
李木子虚弱地笑了一笑,他没什么力气接着接上话茬。
那人接着说:「你就安心养伤吧,领导说了,等你伤好了,你就去即将要成立的国民政府报道,不用回军队了。」
还未等李木子回答,外面一位传令兵匆匆赶来,两名大兵便立刻飞奔走了,病房里又只剩下那个外国人和李木子。
李木子并没有注意到战友刚才所说的把他的遗书寄了出去,他在心底里盘算接下来他到底要干什么。
先去找小白团聚,然后带着小白去国民政府报道?
还是带着小白去找刘燕,一家人团聚?
亦或者是带着小白回家找自己的叔叔,看看自己的奶奶?
不过最要紧的,当然是和小白团聚。
想到这里,他准备给小白写一封信,于是他兴致勃勃将自己道路上的所见所闻告诉她,同时也表达了自己对她的思念。
可他等了好久都没收到回信,他觉得可能是小白并不懂怎么寄信。
他在医院待了一段时日后,他感到时局开始不对劲起来。先是他看见报纸上国民党的党刊的东路军打入了上海,据说是当地的工人纠察队起义,直接推翻了上海的北洋政府,他本是为这些消息高兴的,但是他无意间在报纸的角落里发现了几块探讨马克思主意与三民主义区别的文章来。
他现在仍记得北伐之前,中山先生在医院病逝,留下的三民主义也由刚认识安齐时的」民族,民权,民生「转变为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因此他当时在黄埔军校的课堂上才能以自己的工人经历加入政工队伍。
政工队伍里有两派,一派是固守旧三民主义,坚决跟随国民党右翼的一派,另一派是信封苏俄类的共产主义,这两派势大,除这两派以外,当然还有他这样的只是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的工作,不想得罪任何人,但在背地里坚持新三民主义的一批人。
李木子对共产主义自然是没有概念,他自接触安齐开始,接触的都是资产阶级革命理论,从未想过无产阶级革命是什么样子,之所以对共产党人抱有好感,是因为中山先生的遗愿。
他记得东征的司令是蒋中正,黄埔军校的校长,在学校里他不止一次的强调要团结共产党,团结广大的工人,为什么他会允许这样在意识形态上背弃中山先生遗愿的言论发出?
原本李木子也认为自己想多了,应该是有些文人闲得无聊,硬要卖弄自己的学识,为广大的群众了解革命思想创造条件。
可是后来,李木子看到这样的报纸越来越多,观点也越来越激进,有些右翼甚至断言联合共产党这一步是中山先生的缓兵之计。
果然到了四月多,蒋中正彻底撕去了自己的伪装,在上海发动了政变,缴了共产党人的枪不说,还大肆捕杀先进的工人群众。
他甚至另立中央,重新成立新的南京国民政府,与武汉国民政府对峙。
于是李木子便感觉周围的风声越来越紧,不同派系的斗争也越来越激烈,李木子认为自己离开的时机已到,因为当时绝大多数的共产党人都汇集到武汉,力求拉住汪精卫,使他不要像蒋中正一样背叛革命,可汪精卫中央举棋不定,未必不叛变,他必须尽快离开武汉,如果汪精卫真的叛变革命,到那时再走,必是一番腥风血雨,他这个工人出身的政工干部,一定没什么好下场。
他火速出院后,向自己曾经的战友告别,尽管他的战友劝他先去武汉政府报到,再去寻小白不迟,他们还说到时候把小白接过来,给她介绍一个不错的男朋友,再给李木子介绍个女朋友,一个小家庭就变成了一个大家庭。
李木子笑了笑,反正自己也不会再从事政治工作了,便将小白的身世和自己与小白的事和盘托出。
几个战友恍然大悟,都说李木子隐藏得好,既然李木子去意已决,那他们也不多说什么了,但是以后遇到事情了李木子仍可以找他们帮忙,他们是一辈子的好战友。
李木子也就拿上了武汉国民政府发的一笔钱,踏上了去长沙的路。
李木子从武汉离开不久,汪精卫便悍然发动了七·一五政变,同样是大肆捕杀共产党人,汪甚至说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他的大批政工战线上的战友被捕入狱,在狱中忍受非人的折磨。
尽管李木子痛苦不堪,但是他无力改变。
他希望让小白用爱去疗愈自己的伤口。
几天的紧赶慢赶,他终于到了长沙城。一进长沙,他便去点心店里买了几盒点心,准备带给小白吃。
但等他兴冲冲的去到了女子专门学校,却在班级里没有找到小白。信也不回,人也不在,她能去哪呢?
难不成是因为没钱辍学了?可是自己当时给小白的钱都可以撑两三个学期。
李木子在教室门口徘徊时,正巧被女子学校路过的教师看到了,他就走来询问李木子。
李木子开始说林小白,教师并没有想起这个同学是谁,还以为是闲杂人等想对女学生下手,便让他到了校长办公室。
开始校长并没有想起李木子是谁,经过李木子好一番的来龙去脉的讲述,校长终于想起李木子送小白的时候穿着一身军装,只有这点令校长印象深刻,于是他相信了本校确实有一位叫林小白的同学,让教师去主任办公室把名单翻出来看。
本来小白已经离开学校很久,应该是没有什么人记得的,但是国民革命军的势如破竹让这些本持观望态度的地方学校都想找机会讨好国民政府的人,于是,他们进行了大量地毯式的摸排,看看女子学校中是否有跟林晓白相识的同学。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还真找出来几个和小白住同一个宿舍的人,她们告诉李木子,本来小白是安安心心上学的,而且还会时不时提一下李木子,当时她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憧憬。后来小白收到一封信,具体内容是什么她们也不知道,反正小白呜呜哭了好久,最后说什么团聚之类的,就跟老师说要退学。
信?李木子确实给小白写过信,但是小白不至于看到那些情话激动地哭上半天吧。
这时,他才终于想起来,当时自己在医院时,战友说以为他不行了,把他的遗书寄出了。
坏了,她能去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