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天,我和李云裳领完离婚证后回家,她沉默地收拾东西搬家。

她动作很快,因为想要带走的东西寥寥无几。

甚至连儿女的照片,都没拿一张。

面前被岁月压得有些疲态的李云裳,此刻轻盈雀跃得如同少女。

我哽了一下,开口打破沉默:

“听说……你们马上要去新疆旅游。”

“那边天气干燥,你肺不好,把家里的野蜂蜜都带走吧。”

李云裳回头看我,只犹豫了一秒就拒绝了: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

“既然要分,就得干干净净,大家都爽快利落地各自走开。”

我低头苦笑了一下,自嘲全部凝固在嘴角。

李云裳有肺病,是在支边时落下的旧疾,寻遍名医都无法治愈。

我野外考察时偶获了山农自养的野蜂蜜,可以缓解她的不适。

只是这蜂蜜珍稀,不对外出售。

于是我每年都驾车上千公里,求山农舍给我几瓶。

原来,我自以为甜蜜的付出,在她心里只是可有可无的玩意儿。

如同我所珍重的这四十年的婚姻一样。

很快,李云裳提着一个轻便的小箱子出来。

她走到我跟前,微笑道别:

“无论如何都谢谢你,江尧。”

“家里的其他东西随便你怎么处理,我都不要了。”

“对了,最后还有这个。还是还给你吧。”

说罢,她将一个金戒指放在茶几上。

那是我送给她的订婚戒指,亲手做的榫卯结构,独一无二。

只是除了结婚那天,她再没有戴过。

我问起来,她只是敷衍说戴着不方便。

我以为是她弄丢了不好意思说。

如今想来,应该是觉得这一个小圈是束缚她的枷锁吧。

被金色晃了眼,我猛地站起来,呼吸有些不顺畅。

像被这枚小小的戒指扼住了咽喉。

空气凝固了几秒,最后我只是拿过她轻飘飘的行李箱,走向门外:

“我送你去机场吧,最后一次了。”

李云裳拒绝的话刚开口,我已经开门看到有车子停在门口。

江浔江舒已经等在那里了。

儿女们让我回家休息,他们去送妈妈。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外,很快消失殆尽。

我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看着地上的阳光由白变黄。

夕阳的最后一丝光线,落在客厅角落的一个老式花瓶上。

那是四十年前程进和他当时的女朋友周红玫送来的新婚贺喜礼物。

在那个年代,这份礼物十足昂贵且体面。

我还记得,李云裳在婚礼第二天拆开包装时,抱着花瓶甚至落了泪。

当时我心疼得不行,觉得是自己没本事,没能给妻子买点好东西装点门面。

原来,她的眼泪是献祭给旧情人重逢,却真爱错过的遗憾。

难怪后来李云裳一点也没有嫉妒周红玫的良好家境,甚至故意和周红玫亲近。

自婚礼结识之后,两人迅速成为知已好友,而且这一好就是四十年。

就连江浔江舒都直接认周红玫夫妻做干爸干妈,亲密无间。

恍恍惚惚的回忆布满了这幢房子的每一个角落。

我在消沉中无声地度过了几个日夜。

浑浑噩噩地翻出手机,发现怎么也开不了机。

我拿着损坏的手机,在几天后第一次出门。

街角熟悉的维修店老板麻利地检查着,和我唠嗑:

“江老师,您怎么来了,不是全家老少一块去XJ玩了吗?”

“您太太朋友圈发的视频可太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