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垒起最后一盒临期牛奶时,冷藏柜的冷光在他眼睑刻下青灰的沟壑。二十一岁的倒影在玻璃上裂成两半。
他对着分裂的自己勾起嘴角,三天后这具躯体将成为丧尸群中不腐的礁石,此刻却要为特价标签的倾斜角度弯腰。
“顾哥,三号台要退换发霉的火腿肠!”实习生小雨举着包装袋小跑过来,马尾辫扫过货架上“幸福万家”的烫金字。
顾以琛接过袋子,指尖在霉斑上摩挲出细碎粉末。这些青绿色菌斑将在72小时后变异成寄生孢子,但现在它们只是消费者索赔的证据。
“送她一瓶黄桃罐头。”他笑着在退货单签下“同意”,笔尖刺破纸面——就像前世军刺扎进变异体心脏的触感。
生鲜区的鲈鱼在氧泵中吞吐泡沫,顾以琛握着杀鱼刀的手突然颤抖。
刀锋精准剖开鱼腹的瞬间,他想起同样的动作曾切开过丧尸犬的颅骨。鱼血顺着不锈钢台面流进排水口时,水产柜王姐正和顾客为缺斤少两争吵。
“多送您两只基围虾。“他插入争吵的人群,塑料袋翻飞如招魂幡。主妇攥着赠品离去时,裙摆扫倒了“小心地滑“的警示牌——正如她三天后将被蛆虫蛀空的躯壳终将倒下。监控红光舔舐着他的假笑,那些本该爬满菌丝的镜头,此刻正见证善意如何被丈量为生存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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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砸在遮阳棚上的轰鸣让顾以琛脊椎发麻,瞳孔收缩成针尖。
前世这样的雨声里,老教授布满老年斑的手掌被藤蔓绞成麻花,此刻那双手正抚摸着茅台酒瓶的防伪码。顾以琛擦拭酒柜的指腹在条形码上摩挲,三秒足够记下军械库密码,却不够抹去记忆里那只断掌紧攥的怀表滴答声。
“人死后真能看见过去吗?“老人的提问混着樟脑丸气息飘来。
“就像监控视频覆盖前的最后三十天。“他回答时瞥见对方怀里《军用无线电手册》的书脊裂纹,那缝隙里渗出前世军用频道沙沙的杂音。
“1996年的假酒率是43%。”顾以琛擦拭着酒柜玻璃,指腹在防伪码上停顿三秒——足够记下这串将用来解锁军械库的代码。
老人突然抬头:“小顾,你说人死后真能看到过去吗?”
货架阴影里,顾以琛的微笑完美得像个AI:“会的,就像超市监控能回放三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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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银台故障的警报声刺破黄昏。
顾以琛蹲在电路板前,改锥尖端闪过冷光。前世他用这把改锥撬开过十三扇防爆门,现在它正温柔地拨动生锈的保险丝。实习生小雨蹲在旁边递零件,创可贴下的伤口渗出淡淡血味。
“您好像什么都会修。”
“我母亲教过,疼痛是最好的老师。”他拧紧最后一颗螺丝,想起癌痛让母亲学会用缝纫机改造静脉注射架。突然响起的手机提示音显示22:00,距离记忆中的病毒爆发还剩53小时。
小雨指着他锁屏照片:“好漂亮的翡翠观音!”
“里面装着我妈的止痛药。”他熄灭屏幕,没说出后半句——那些药粉将在暴雨夜中和陨石孢子发生量子纠缠,成为人类最后的疫苗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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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店前最后一小时,顾以琛在库房清点末日硬通货。
抗生素藏在过期奶粉罐里,五金工具混在生锈的推车堆中,而真正的宝藏是那箱贴着“瑕疵品”标签的黄桃罐头——每个盖子内侧都刻着不同经纬度,记录着前世七座地下避难所的坐标。
“顾哥还不走?”小雨抱着流浪猫出现在门口。
他笑着抛过猫罐头,却在少女转身时突然开口:“如果世界明天毁灭,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把奶奶接到店里吃火锅。”她挠着猫咪下巴,“热腾腾的才像活着嘛。”
“是啊,热腾腾的才像活着。”小雨走后,顾以琛将女孩的话在口腔当中复述了一遍。
卷帘门降下的钢齿咬碎最后一丝天光时,夜空正被幽蓝流星撕出裂痕。
顾以琛摩挲着锁屏照片,翡翠观音的裂痕里,母亲最后的止痛药与陨石孢子正在量子纠缠中孕育罪孽。
翡翠吊坠在脖颈发烫。他翻开母亲临终前给的笔记本,泛黄纸页上除了化疗日记,还有幅用血丝编织的红绳手链涂鸦——前世某个缠着同样红绳的身影,曾用唐刀为他斩开尸潮
收银台底传来细弱呜咽,三花猫将新生幼崽叼进“瑕疵品“纸箱,猫崽粉嫩的爪垫按在避难所坐标上,像按下核弹发射钮般虔诚。
冰柜嗡鸣声突然停滞,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他想起前世也是这样万籁俱寂的瞬间,人类文明按下了暂停键。
“明天见。”他对空荡荡的货架轻声道,不知在告别过去还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