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幕墙外的梧桐叶簌簌作响,林小满的指尖悬在琴键上方,像被蛛丝吊住的蝶。
夕阳穿过彩绘玻璃,在斯坦威钢琴表面流淌出紫红色的血痕。
她盯着琴谱第三行那个被反复涂改的和弦记号,耳蜗深处又传来母亲摔门时的回响:“你弹到死也弹不出个人样!“
“F大调三和弦不该出现在这里。”
清冽的男声惊散了记忆的碎片。林小满触电般缩回手,琴凳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呻吟。
逆光中的少年倚着门框,白衬衫领口松了两颗纽扣,金丝眼镜链垂在锁骨凹陷处晃动着细碎的光。
他食指抵着下唇,黑色牛津鞋踏过满地支离破碎的光斑,军牌项链随着步伐在颈间轻叩。
“肖邦的《夜曲》Op.9 No.2,“他的目光扫过琴谱上凌乱的修改痕迹,“你擅自加入的32分音符切分节奏,让副歌部分的心率波动值偏离基准线17%。”
林小满的左手小指开始痉挛。这个月第三次在琴房被不速之客打断,但眼前的闯入者显然比前两次的教导主任更难应付。
她瞥见对方胸口的校徽——深蓝珐琅上镌刻着“临江“二字,是今年特招的转学生才有的定制款。
“江同学对古典音乐很有研究?“她故意让琴盖重重落下,震得谱架上的节拍器咔嗒晃动。
“研究谈不上。“江临从帆布包里抽出皮质笔记本,钢笔在指间转出冷银的弧光,“不过根据你修改乐谱时的脑电波模拟图,降E大调转F大调时前额叶皮层会出现异常放电。”
他突然俯身撑住琴盖,镜片后的瞳孔在暮色中泛着琥珀色纹路,“就像现在——你的肾上腺素正在飙升。“
林小满嗅到他袖口飘来的雪松气息,混着某种实验室药剂的冷香。
琴凳下的阴影里,她赤着的脚正无意识地抠弄地毯绒毛。
上周在心理辅导室门口撞见此人时,他正在用函数图像分析抑郁症患者的眼泪成分。
“下周《仲夏夜之梦》需要钢琴替身。“江临将烫金封面的剧本放在琴谱架上,恰好遮住那个被涂改得面目全非的小节,“每天下午五点到这里排练。”
剧本扉页夹着张脑电波监测报告,林小满瞥见自己的名字印在“实验对象“栏。她猛地站起身,发梢扫过江临的镜架:“我不需要施舍。“
“施舍?“江临用钢笔轻敲剧本第47页,“提泰妮娅的诅咒需要三个八度的快速音阶,而全校只有你能在演奏时保持δ脑波。”
“顺便提醒,你藏在更衣室第三储物柜的抗抑郁药,保质期只剩23天。”他突然勾起嘴角,这个本该温暖的表情在他脸上却像精密的机械传动,
暮色突然变得粘稠。林小满感觉耳膜在剧烈鼓动,仿佛又回到那个暴雨夜——她蜷缩在储物柜里吞下药片,听着走廊里母亲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此刻江临的虹膜倒映着她苍白的脸,像两面囚禁着标本的玻璃橱窗。
“叮——”
不锈钢解剖钳掉落在地的脆响打破僵局。江临的笔记本摊开在琴凳上,密密麻麻的公式中间夹着张泛黄的照片:手术台上蒙着白布的轮廓,垂落的手腕处系着褪色的红绳,与林小满腕间的别无二致。
“这是...”她伸手去够照片,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惊退。
江临扫过屏幕,脸色首次出现裂痕。他抓起笔记本大步离去,军牌项链撞在门框上迸出火星,在暮色中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轨迹。
林小满颤抖着翻开剧本,发现第47页用红笔标注着奇怪的频率参数:147Hz。当她触碰那些数字时,钢琴突然自主发出低鸣,琴箱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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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浸透医务室窗帘时,林小满正盯着掌心渗血的月牙形掐痕。消毒水气味中混进来一丝雪松冷香,她听见江临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的痛觉阈值会降低27%。“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她将手腕藏进毛衣袖口。
江临的白大褂下露出黑色高领毛衣,胸前别着神经科学实验室的银质徽章。他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捏着镊子,棉球蘸着碘伏突然按在她渗血的掌心。
“根据霍普金斯医学院的研究,强迫性自残行为与海马体...”他的解说被破窗而入的晚风撕碎。
林小满发现他白大褂袖口有块暗红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为什么要调查我?“她抽回手,纱布散落在地。
江临的钢笔在病历本上停顿,墨水在纸面洇出黑洞般的圆点。窗外忽然传来管风琴的轰鸣,是音乐厅在调试校庆设备。
“你的降E大调变奏曲里藏着量子纠缠。”他突然摘掉手套,露出虎口处陈旧的咬痕,“当观测者介入时,概率云就会坍缩。“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出傅里叶变换的波形,“就像现在——你瞳孔放大的速度证明我的假设成立。”
林小满抓起书包夺门而出,却在走廊撞见抱着解剖模型的医学生。
青蛙内脏标本摔碎在地,玻璃眼球滚到江临脚边。他弯腰拾起那颗空洞的眼球,对着月光轻声呢喃:“虹膜识别系统有时候比人心更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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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琴房,林小满的指尖在发烫的琴键上跳跃。147Hz的魔咒在脑海中盘旋,那些被江临标注过的乐句突然焕发出诡谲的生机。
当弹到第三乐章华彩段时,三角钢琴的共鸣箱突然传来机械转动的嗡鸣。
暗格弹开的瞬间,她摸到个冰冷的金属盒。盒盖上镌刻着神经突触图案的浮雕,里面躺着支装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标签上写着“MN-23”。
月光突然被阴影吞噬,江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不该打开潘多拉的盒子。“
林小满转身时撞翻琴凳,注射器滚落在江临脚边。他军牌项链的裂痕在月光下清晰可见,上面隐约刻着“S.L.2020“的字样。
“这是我父亲最后的作品。”他用鞋尖轻踢注射器,“能让人看见记忆星云的血清。”突然逼近的气息裹挟着危险的温柔,“要试试看吗?在你母亲签下器官捐献同意书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玻璃碎裂的脆响打断话语。
林小满举着破酒瓶的手在颤抖,殷红顺着瓶口滴落在江临的白大褂上。
他却握住她颤抖的手腕,将锋刃抵住自己颈动脉:“海马体在极端刺激下会分泌大量皮质醇,这正是记忆重构需要的。”
月光在刀刃上折射出奇异的虹彩,林小满看见他瞳孔深处有星云旋转。
当警笛声撕碎夜色时,江临突然露出孩童般的笑容:“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