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风撕开裂隙,往生镜的青铜边框渗出青苔般的幽光。楚无涯的袍角在镜面上投下扭曲的影,像一条盘踞的孽龙。四大圣地的残存长老们跪在百里外结阵,他们嘶哑的诵经声与镜中传来的梅香格格不入。
“楚魔头,你且看看自己的魂魄!”紫霄宫主呕着血催动法诀,镜面骤然浮现蛛网般的裂痕。
楚无涯嗤笑一声,指尖还沾着天机阁主的脑浆。可当梅瓣落在肩头时,他的魔瞳猛然收缩——那瓣红梅竟穿透了护体魔焰。
镜中雪落无声。
十五岁的苏映雪踮脚折梅,发间银铃缠着楚无涯的剑穗。少年掌心躺着刚雕好的木簪,簪头小雀翅尖还凝着夜露。“等及笄礼时,我要阿雪做全南离城最美的新娘。”他低头替她系上狐裘,少女耳垂的朱砂痣艳得灼人。
“幻象。”楚无涯并指为剑,万劫纹在皮下翻涌如活蛇。可魔心突然炸开剧痛,七百年前埋下的醉仙蛊竟在苏醒。镜中画面陡然扭曲:梅树化作白骨,喜服变作血衣,苏映雪捧着的合卺酒里浮着楚家幼弟的眼珠。
往生镜发出凄厉嗡鸣,镜面渗出猩红血泪。楚无涯的右半身魔纹暴涨,左脸却褪成玉色。他看见十四岁的自己在祠堂刻婚书,每一笔都渗着心头血;看见苏映雪深夜跪在血狱阁,将楚家婴儿的胎发编入招魂幡。
“剜尽残温,方证大道。”他喃喃念着噬天诀心法,五指却穿透胸腔捏住魔心。那颗漆黑的心脏上缠着半截玉佩残片,正是当年苏映雪塞进他伤口的定亲信物。每当他运转功力,碎玉便割开新肉,七百年来从未结痂。
祭天台开始崩塌,青砖缝隙钻出无数苍白手臂——都是被他吞噬的生魂。楚无涯突然放声大笑,魔气震碎往生镜。镜片纷飞间,他右眼的赤瞳映出血狱阁主的身影,左眼却倒映着梅树下系红绳的少年。
“本尊的心,”他碾碎最后一块镜片,任魔血浇灭往生镜的残光,“早随楚家祠堂的牌位烧成灰了。”
当青光彻底消散时,问道台上只剩半幅冰封的皮囊。左半边脸凝着霜雪,像等待新娘掀盖头的公子;右半边爬满蠕动的魔纹,正贪婪啃食着四大圣地的气运。千里外,苏映雪腕间的同心佩突然炸裂,碎玉扎进她新得的仙骨,疼得跌坐在地。
楚无涯抚过心口新生的窟窿,那里不再流血,而是涌出漆黑的星砂。噬天诀第八重的经文在识海浮现,他终于明白所谓太上忘情,不过是把七情六欲炼成更锋利的刀。
雪又下了起来,却盖不住祭天台下的呜咽。十万生魂在万劫纹中哀嚎,而楚无涯踩着他们的哭声,走向正在崩塌的天道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