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斩蛇局

虚空裂开时,姜厌嗅到了沛县酒肆的浊气。那浊气里混着赤帝血的腥甜,还有萧何月下追韩信时踏碎的兰草香。他摔在鸿门宴旧址的夯土台上,腰间缠着的建木残枝突然生根,根系如虬龙钻入地脉,触到高祖斩白蛇的剑痕时,土层深处传来尖厉嘶鸣——不是蛇啸,而是《史记·高祖本纪》被篡改的竹简在哀嚎!

“赤帝子死,白帝子生...“姜厌灵台炸开血色篆字。那些字迹游动如活蛇,撕咬着他残存的记忆:刘邦斩落的根本不是白蛇,而是白起兵解时剥离的恶蛟魂魄!蛇血喷涌凝成的八字谶言里,藏着更深的诅咒——“帝“字三点水旁分明是楚金文的“芈“字,暗指楚国王族血脉才是真正的祭品。

建木根系在土层中疯长,缠住一柄锈迹斑斑的青铜剑。剑格处嵌着的半片楚辞竹简突然渗出血珠,简上“魂兮归来“四字的鸟虫篆扭动起来,化作阿沅消散前的唇形:“骊山...九鼎...“姜厌握剑的刹那,剑柄滚烫如握赤帝心窍,那些被始皇帝焚毁的《楚辞》残篇竟在虚空显形——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残句缠绕剑锋,凝成带倒刺的殄文锁链。锁链尽头拴着的不是魂魄,而是十二金人手中的假玉玺!金人踏破虚空追袭而至,为首者掌心玉玺迸发血光,映出骊山地宫深处骇人画面:

白起的无头尸身浸泡在九鼎血池中,脖颈断口处生出的刑天干戚,斧柄竟是用楚怀王的脊骨熔铸,刻满《天问》残篇;盾面星图里跳动的不是星辰,而是墨家“非攻“修士的眼珠!血池四周跪拜的兵家亡魂更令人胆寒——孙膑残躯钉着庞涓的箭矢,每支箭杆都刻着《孙膑兵法》的批注;韩信脊骨串着萧何的相印,印文竟是“成也萧何,败也白起“的诅文!

剑身震颤如困龙怒吟。姜厌虎口迸裂的血珠溅在剑格楚简上,“魂兮归来“四字突然游出竹简,化作四条赤鳞虬龙缠住金人阵脚。刘邦斩蛇的虚影在血光中扭曲——那柄本该斩断白蛇七寸的赤帝剑,剑锋竟诡异地偏斜三寸,将蛇首与蛇身斩成阴阳两仪之形!

“看见了吗?“金人腹腔震荡着白起沙哑的笑声,“赤帝子斩的根本不是蛇...“十二金人掌心玉玺拼合,血光中映出被抹去的史实:蛇身断口处钻出的不是妖魂,而是楚怀王被囚咸阳时绝食而死的太子横!少年尸身手握半卷《楚辞》,正是姜厌怀中那截“魂兮归来“的残简。

戴着青铜面具的巫祝从蛇首化形而出,手中假玉玺突然裂开蛛网纹。面具下传出的竟是萧何的声音:“月下追韩信?不过是为遮掩这柄凶兵煞气!“巫祝扯开衣襟,胸口赫然嵌着韩信的兵仙印——印纽处却沾着吕后赐死的鸠毒!

姜厌脊骨火种炸开万千火星。刑天战斧虚影尚未劈落,十二金人眼中突然射出《孙子兵法》竹简,每片竹简都化作带火弩箭钉入他四肢。最痛的不是箭簇入骨,而是箭杆上刻着的批注:“姜厌,第九世容器,当于鸿门兵解...“

“项王!“他嘶吼着将赤帝剑插入台基三寸,剑锋触到高祖剑痕的刹那,地底传来的龙吟突然染上楚音。整片鸿门遗址开始坍缩,土层中翻涌出被活埋的楚巫尸骸——每具尸骸口中都含着片赤帝剑残刃,拼成的剑身上刻着项羽的绝命诗: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金人阵突然滞涩。为首者掌心血玉玺“受命于天“的“天“字崩裂,露出内里楚篆写的“芈“字。姜厌的影子在血光中彻底撕裂,项羽残魂踏着乌江波涛显形,重瞳深处跳动的楚巫之火里,赫然映着阿沅在云梦泽消散前的最后一笑!

“白起老贼!“霸王残魂握住虚空中的赤帝剑柄,“尔等秦狗可识得江东火?“剑锋突然暴涨九丈,却不是劈向金人阵,而是斩向地脉深处的蛟龙怨气。被剥皮的伪龙在剑光中现出原形——竟是白起用四十万赵卒颅骨拼成的九头巨蛟!

蛟龙断首处喷出的不是血,而是长平战场上未寒的尸气。姜厌在尸气中看见骇人真相:每个赵卒魂魄的七窍中都钻出青铜锁链,链头拴着的正是十二金人关节!而锁链材质分明是熔化的百家典籍——《论语》为筋,《道德经》为骨,《墨子》为鳞...

“这才是真正的焚书坑儒...“蔺青羊的建木残枝突然开花,花瓣映出徐福东渡的秘辛:蓬莱仙舟的龙骨竟是韩非子脊梁所化,童男女口中含着的不是长生药,而是白起虎符!

少司命焦骨突然从尸气中凝聚,星眸已化作两个淌血的卦象:“震上坤下,复卦...万物更生...“他残躯炸成星雨,在虚空写下最后谶言:“斩蛇非斩蛇,诛心当诛心——“

整片鸿门遗址开始坍缩。少司命焦骨突然从虚空坠出,星眸已盲,却精准地抓住姜厌手腕:“看星图!“他残存的星髓在虚空绘出紫微垣倒影——本该是帝星的位置,赫然悬着白起的刑天尸!

“他用九鼎替换了北斗...“少司命七窍涌出银河般的星髓,“快去骊山...斩蛇剑要刺入...“

话未说完,金人阵中射出的韩非简刀洞穿其眉心。星图崩碎前,姜厌看见最后画面:阿房宫废墟深处,徐福的蓬莱舟载着三千童男女——每个孩童口中都含着白起虎符,瞳孔倒映着东海深处的归墟之门!

蔺青羊的建木残枝突然开花。花瓣映出阿沅残存的记忆:楚王宫地底,少女时期的她跪在东皇太一身前,脚下阵法刻着“以情为锁,以恨为钥“。而她腕间银铃里藏着的不是蛊虫,是半缕白起的鬓发!

“情锁...恨钥...“姜厌突然明悟。赤帝剑锋回转,狠狠刺入自己心口——却不是求死,而是用剑尖挑出心窍中跳动的火种。那团青焰里裹着阿沅最后一吻,此刻正与楚辞残简共鸣!

金人阵突然滞涩。假玉玺的黄金补角彻底崩飞,露出内里真正的《九歌·国殇》。诗篇文字化作带血锁链,缠住十二金人的关节——这哪里是始皇金人,分明是楚怀王质押咸阳时被熔炼的九鼎祭器!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姜厌诵出《招魂》残篇。赤帝剑上的楚简突然暴长,化作丈余长的殄文锁链,链头正是阿沅消散前的那枚银铃!

铃音响彻天地时,云梦泽底九鼎齐鸣。太子横的脊骨破土而出,与项羽残魂融合成惊天战戟。姜厌在虚空写下最后一笔殄文——用的是自己的脊骨火种,写的是阿沅教他的第一句楚辞:

“沅有芷兮澧有兰...“

十二金人轰然跪地。骊山地宫深处,白起的刑天尸突然睁开乳目:“楚辞?怎么可能!本将军明明焚尽了...“

话未说完,九鼎中的雍州鼎突然炸裂。鼎内涌出的不是兵燹火,而是阿沅用三百年魂魄温养的楚巫春雨——雨滴落处,被熔炼的百家典籍重新发芽,韩非的锁链开出儒家的仁字花,墨家的机关兽羽化成《墨子》中的青鸾。

姜厌在消散前最后微笑。他看见阿沅从春雨中走来,腕间银铃完好如初,鬓角簪着新采的白芍药。

而赤帝剑正插在骊山地宫的核心,剑身上的楚简绽放如兰——那“魂兮归来“四字,终于完整地续上了下句:

“...思公子兮未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