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迁适越拜上将军》:范蠡去国
- 商圣范蠡(中国历代圣人传记丛书)
- 王肇基 张建伟 高丙午
- 9095字
- 2025-02-08 16:41:39
(公元前519年一前473年)
范蠡事越王勾践,既苦身戳力,与勾践深谋二十余年,竟灭吴,报会稽之耻,北渡兵於淮以临齐、晋,号令中国,以尊周室,勾践以霸,而范蠡称上将军。
——司马迁《史记·越王勾践世家》
三户降圣 文种三请
苍鹰在蓝天翱翔,小鸟在枝头啾啁,花鹿在林间奔逐,这一切是那样和谐,那样生机盎然……突然,“哇……哇……”几声嘹亮清脆的婴儿啼哭声打破了三户里的宁静,惊飞了栖息在林间的鸟雀。公元前519年的一天,范蠡诞生了。
楚国宛县三户里,离宛邑只有三十里,是美丽的白河渡口的咽喉。河边,绿柳成片水清景秀,一片寂静。范家上几代曾经是楚国有名的贵族大夫,因得罪了权贵,遭到贬斥,家道中落。虽是如此,家中仍藏书千卷。一家人举止打扮,也略异于同村之人,那是一种既文雅又高贵的气质,因为他生下来哭声就比哥哥响,不到百天眼睛就能看东西,父亲对他格外看重,认为他定能光宗耀祖,给他起名“蠡”,一来,“蠡”者,大贝壳做的“舀水瓢”,有水有瓢,二来,是让他压住两条“虫”,而“虫”,一是龙二是蛇三是虎,能压住龙蛇虎的人自然不是一般人。长大后,还给他取了字,曰“少伯”,一来他排列老二,上面还有个哥哥,长他许多,二来“伯”,古代爵位第三等“伯爵”,家人期望他将来能长官晋爵,故用“少伯”称之。范蠡五六岁时,父亲把他交到百里奚后人手里启蒙,百年前,宛城人百里奚曾助秦穆公灭掉梁、芮两国和西域十二国,奠定秦国统一中国的基础,秦穆公去世以后,百里奚挂官回村隐居著述,留下治国策术七篇,他告诫子孙可以策术教人,不得出仕为官。若有可塑之才则招为徒弟授百里治国之术。范蠡生性聪慧,十四五岁时,文已得百里家族治国术之精髓,武已学会百里家传长剑术。此时父母先后病故,此后他游历名山大川拜见能人奇才,文策武术大有长进。一晃过去了二十多年,范蠡已长成一个仪表堂堂的青年男儿,聪敏睿智胸藏韬略,范蠡渴望到楚王身边为国效力,但一介平民无人引荐,他便愤世嫉俗装疯卖傻,人们都以为他有疯病像避瘟疫似的躲避他。这一天,故事开始了。在范家一间破旧的草房里,陈列着破边缺口的瓦、陶之器。范蠡的大哥范伯荷锄推开柴门进来,只见弟弟范蠡正在桌几前跪坐着入迷般读竹简。范蠡一动不动,聚精会神,时而念念有声,时而击节称妙。范伯见此,叹口气,摇摇头,将锄头靠墙放下。
范蠡身着粗褐衣,披头散发,一副痴迷的神情。
大嫂正在灶前烧火做饭,见范伯回来,走了过去说:“去劝一下弟弟吧!他恐怕疯痴之病又犯了,一天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样子怪吓人的。”
范伯说:“别管他。父母去世后,他就常犯疯病。这几天心神不定的样子,怕又要有什么事了。”
范蠡什么也听不见的样子。他猛地站起来,口中振振有词地念诵着:“世人皆醉吾独醒。内有独见之明,外有颠疯之讥”。哥嫂闻此,皆大吃一惊。范蠡呵呵傻笑着,朝兄嫂挤了挤眼睛,只见他一个跟头从低窗翻出,学着狗叫向前爬去。
村民见范蠡又疯了,一齐在远处观看。
一群幼童将爬在地上的范蠡团团围住,一齐唱道:“范疯子,学狗叫,汪汪汪,真可笑。”远处村民不禁掩口笑了。
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范蠡在地上来回爬着,还不时学作狗咬扑人之态,追逐小孩,口中仍学着狗叫。
几个村姑吃吃地笑着。范伯、大嫂远处望着,只是叹气。
一老者手柱木杖指点着说:“唉!范家败落了。想当初,也是咱楚国的贵族。只因祖上吃了官司,才流落在咱们三户里。少伯这小伙子,平时半疯半痴,也有清醒的时候。清醒时精明着呢!”几位中年村民点头。一位老太婆戏弄范蠡:“范少伯,是不是又想被你气走的媳妇了。瞧!那几个姑娘你再去挑一个。”众村姑吃吃笑着,你推我操向范蠡身边凑。
范蠡朝姑娘们腿边爬去,还学狗样去叼姑娘的裤脚。几个姑娘笑着来回避让着。一村姑笑道:“范二哥,你这个样子不正混,把你媳妇都给气回娘家了,还给我们闹哇!”范蠡一番大闹以后,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拍拍尘土,睿智的目光中露出一丝得意,一本正经地扬长而去。范蠡胸有济天大志,却不为世人所识,这使范蠡感到伤心,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要疯了,他开始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一会儿,他来到城中县衙门口,听行人纷纷议论,说刚来了一位名叫“文种”的新县令,还是个从郢都那里调来的大夫呢。文种大夫求贤若渴,正在全县境内遍访隐居之贤人。“文种”的名字范蠡早已听说,这是一位如今得势的贵族,被楚王派到宛县,可见对他的器重。但不知其人品如何?范蠡平时最忌无端交结权贵。他望了望那高高台阶上的士兵,返身回家了。
文种虽说出身贵族,但他看不惯郢都朝廷内无穷无尽的宫廷争斗、相互倾轧。来到宛县,他知道这里民间藏龙卧虎,人才辈出。他要遍访贤人,引为知己,将来好联手来个大做为。
这天,文种与城中老者交谈。一老者说:“三户里这地方有位范蠡,这个年青人非常怪诞,全国闻名。其人博学多才,但却半疯半醒,不合时俗。”文种心中怦然一动,吩咐属官说:“备车,去三户里把范蠡先生请来,并先代我问安!”
几个时辰过去,属官回报:“大人,范蠡本来就是咱们楚国有名的狂人,我去一看,他果真生有这种疯病。”
文种一笑:“我听说‘士有俊贤之姿,必有佯狂之讥;内怀独见之明,外有不知之毁’。这是你们一般人所不懂的!”又道:“来呀,备车,我自己去见范蠡先生。”
白河东岸官道上,尘土飞扬,文种一行人在赶路。
县令文种二十多岁,细皮嫩肉,衣冠楚楚,正襟危坐在带有顶篷的车上。二匹骏马在驭手驱赶下,飞快地奔驰着。
一队士兵手执轻戈紧随。车的左右是几个骑马的县衙属官。
范蠡早已回到自己的家院中,他从大哥手中夺过斧头,用力地劈着一个树根。
大哥又气又怜爱的目光注视着弟弟。
柴枝编成的栅栏外,传来马车轰隆隆的车轮声。范蠡侧耳听了一下,又低头劈柴。
众村民见官府的人马到来,随车涌到范蠡家栅栏外,要看发生什么事情,他们肃立一旁。
文种在人们指点下来到范家院外,缓缓下车,正了正衣冠向院内走来。院内大哥、大嫂惊呆了。只见范蠡扔下斧头,从栅门旁边一个狗洞里伸出脑袋,“汪汪!汪汪汪!汪汪。”象狗那样狂吠不止。
众随从大惊。一小吏慌忙上前用宽大的衣袖将洞口遮住。
只见文种微微一笑,上前将小吏拉开,又拱手弯腰施礼:“不要遮盖!范先生,文种有礼了。”
范蠡冲他一翻白眼:“汪汪!”还是学狗叫。
文种保持拱手姿态不变:“我新近到宛县,见这里有圣贤之人迹象,特来寻访,一路找到这里。今日得见先生,实乃三生有幸!”
范蠡眼望别处:“汪汪汪!”叫声小了许多。
众随从大怒,一士兵欲上前用戈刺范蠡,文种斥退。他转过身向大家说:“大家不要见怪。范先生这是一种特殊的欢迎仪式。他明明是个人身,却在冲我学狗叫,这意思是说我是人呐!”
众人皆释然:“噢!原来如此。”
范蠡已知文种不是昏官,戏笑不能太大。把头缩回,爬在地下再也不抬头。心中思绪万千。
他想,文种看来不简单。我这么怪诞也瞒不过他。这人也许将是个知音。文种见此,微微一笑,对着院子又毕恭毕敬地拜了一拜。院内,范伯与夫人忙回礼。范蠡仍不动一动。文种率随从走回到车前。
随从属官不解的问:“大夫,这就是您要寻访的圣贤之人?”
文种上得车来说:“还是那句老话:‘士有俊贤之姿,必有佯狂之讥’。范少伯先生就是这样的贤俊之士。”
众人不解,礼节性地点头称是。文种一行沿原路返回城内。
范蠡见文种一行离去,心有所思。他心中说:“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这是周朝开国元勋姜子牙一句名言。要干一番大事业,绝不能用钻营手段。人之相遇,要讲缘分。”
入夜,天空繁星闪烁。白河之水,平静流淌。河边沙滩上,范蠡正在疯狂地舞剑,进退迅猛敏捷,动作呼呼生风。他猛地窜到一棵枯树残枝边,对着残枝猛砍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发泄一下胸中闷气。
范蠡猛然停住不动。祖传宝剑从手中滑落,身子向后倒地,双眼直直望着天空。他想:大丈夫生不逢时,自己难道要自我埋没一生吗?在先,他已知文种学识渊博,志向远大,但是否可交,心中无底。邑吏传文种召他,他避而不见,是看文种是否诚心,文种来时扮狗狂叫是看文种是否会心。范蠡暗自揣测,想文种既然诚心交友会心达意,明白必定还会前来。
清晨,范蠡在窗前读书简。
过了一会儿,他对大嫂说:“大嫂,今日有贵客到,请兄嫂借给我一套干净的衣帽。”
大嫂高兴地张忙去。经过一番洗梳,范蠡大变了模样,对着铜镜正看着,只听院外一阵“轰隆隆”车轮声响。他又整了一下衣冠,微微一笑。
栅门外,文种一行已下车,向院内走来。范蠡拉开屋门,迎了出来。文种笑着急忙上前施礼。范蠡还礼为昨日失礼道了歉,文种高兴地说“不必道歉”。
众随从见范蠡之状,满脸惊讶之色。但见范蠡跟上次判若两人,衣帽整齐,容光焕发,仪表堂堂,两眼灼灼有神。他抢上前去,挽住文种的手。文种道:“耳闻范先生有俊贤之姿,今日得见,果然如此。”
范蠡说:“蠡为敝村疯民,何能何德,竟让文大夫再三屈尊而顾”。他向文种施礼又拜:“有劳文大夫远道而来,请入寒舍一叙。”文种道:“请”。
二人入内。
众随从和众乡亲皆惊奇地看着这一幕,互相议论着。半日后,范蠡、文种二人满脸喜悦,手拉手从室内复出。
范蠡走到兄嫂跟前跪下。刚被范蠡侄子范平从邻村娘家接回的范妻李氏手挽小包袱、腆着大肚子也跟着跪下。
范蠡说:“大哥、大嫂,小弟一家要随文大夫去了。你们要多保重。”夫妇俩向兄嫂磕了个头。
范伯夫妇均泪水盈眶。范伯拉过范平对范蠡说:“少伯,让你这个刚成年的侄子跟你们去吧。弟妹又怀了身孕,你们叔侄二人也有个照应。”范蠡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文种从随从手中拿过一布包,双手捧到范蠡大哥跟前说道:“范先生将随我去些日子。这点金子留下补贴家用吧!”范蠡大哥双手接过。
入夜,月光如银。县衙后院文种家客厅内,灯火明亮。范、文二人相向席地而坐,边饮酒边谈话。
文种道:“范先生,你对天下大事的见解真是精辟。当今周天子自东迁洛邑后逐渐大权旁落,各国诸侯干戈纷起,弓马驰逐,中原齐桓公、宋襄公、晋文公、楚庄王、秦穆公相继称霸一时,真是个乱世出英雄的时代呀!吴王阖闾在伍子胥、孙武协助下,进攻咱们楚国,郢都也被攻破,险些灭国。楚国在近期内很难恢复元气,成就大事。我从郢都来时,那里仍歌舞升平,毫无振作之气。”
范蠡缓缓饮下一杯酒后说:“是呀!在咱们楚国,想干成事是太难了。这里极尽杀贤害良之事。难怪伍子胥要投奔吴国。最近越国又和吴国争战,吴王也战死了。越王害怕强吴报复,正在到处访贤求才,勾践本人也很能自律,志气不小。你我二人如使自己有用于楚国,使国家再次强盛起来,不如离开楚国去越国去。”
文种深深地点了点头。
文种试探性地问道:“范先生,你那么有知识才能,为什么不贡献给楚国,却甘心装疯卖傻混在百姓间,过着乞丐般贫苦生活,自我埋没呢?”
范蠡微笑着摇摇头说:“用才能去求得一身荣华,是小人之举,而且极易办到。但这些并非我的志向!”
“先生你的志向……?”文种又问。
“我要有利于楚国,有利于天下!”范蠡坚定的回答。“如何有利?”文种再问。
“或者为王者师,或者富压四海素封(素封:无官职之名,无封邑而富有之人)王者。”范蠡又答。文种听后表情更加肃穆,而范蠡则神态自然平静。文种沉思片刻又问:“这次去越国,你有何打算?”
范蠡又喝一口酒说:“越国正在生死存亡关口。如果越国不灭,或者能够强盛起来,吴国就不能有余力再次攻打楚国。我们楚国也就少一点受制于秦,因而也就会逐步复兴起来。我去越国的目的仅此而已。”
文种赞许地点头。他说:“古今胸怀大志者,皆是不露之人。”
文种家中另一房间,文夫人与范蠡妻子李氏在拉家常。文夫人:“妹妹,看他们两个男人,话说起来没个完。你有几个月身孕了?”
李氏答道:“别提我那男人了,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我这是二胎,六个多月了。大的是个五岁男孩,被他外公接走了。”
文夫人忙说:“快让人接孩子去。不几日,我们恐要走了。”
果然,几天后,范、文二家几部马车离开宛邑,向越国方向走去。走前,办事心细、谨慎的文种将辞官、办理出国度牒等诸多之事一一办理完毕。两家人可不像伍子胥当年逃离楚国时凄凄慌慌,而是正大光明、神态自若。沿途各地,官府之人均以礼相待。因为楚王下令,范、文二人去越国是因为楚国利益而去的,这对楚国有百利而无一害,必须礼送出境。
君拒贤臣 范蠡出游
两家人马终于到达越国都城。范蠡说:“文大夫是楚国重臣、朝中大夫,到越国一定会受到厚待。进城后,你可先见越王。我呢?顺便到街上走走,一来等你的消息,二来也了解一下这里的民风。”
文种点头同意。
越王宫殿上,身材瘦长的勾践早端坐在王位上,严肃而有威仪。两旁跽坐着文武大臣。
坐在首位的大臣石买眼珠子来回转动,左右看个不停。侍者奏报:“楚国文大夫晋见。”
文种从容地从殿门口向殿内走来。他向勾践揖手施礼。文种奏道:“文种参见大王。”
勾践目光尖锐的在文种脸上扫瞄着。良久,勾践开口了:“文大夫离楚投越,辅佐寡人,寡人非常欢迎,拜你为大夫,参议国事,你意下如何?”
文种揖手深拜道:“多谢大王器重!请让小臣献上治国强兵之策。”他从袖中捧出一小捆竹简。
侍从忙接过呈给勾践,勾践接过,展开观看。
范蠡在街市上走着。只见一街两行的稻草房,分布着酒肆、茶房、店铺。齐耳短发、赤膊、蛇鸟纹身花纹的越国百姓熙攘往来,他们见中原装扮的范蠡,便好奇地围上来问这问那。范蠡与他们又是比划又是解释地交流着。越王宫中,勾践仍在会见文种。他卷起书简:“很好!容寡人下去细看。”
文种又揖手施礼:“大王,下臣向你推荐一位极有贤才之人。”
勾践一惊:“什么人?”
“范蠡!”文种答。
不容君臣再开口。石买急步上前,凑在勾践身边嘀咕一阵。越王点头。他轻声说:“范蠡的事以后再议吧!”文种执著地说:“大王!……”勾践不耐烦地说:“退朝。”
后庭里,石买紧随着勾践。勾践紧绷着脸,向前走着。勾践开口道:“你看文种这人怎样?”
石买的眼珠又连连滚动几下说:“此人外表看来很端庄,但不知其内心如何?他在楚国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携家带小来到这里,不过是想多得到一些荣华富贵,不一定是想帮大王富国强兵的。”
勾践说:“寡人就是利用想求荣华的人。只要他们能帮我打败吴国。至于将来怎样,只有以后再说了。”
说罢,两眼寒光射向天际。良久,勾践才又开口。他问道:“你为什么阻止文种介绍范蠡呢?”
石买忙解释道:“大王你千万别上当。那范蠡在楚国更无名气。他在家乡是一个有名的半痴之人,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疯傻。文种带他来,只不过是反衬一个他的能干,比这个呆子强些罢了。”
勾践不语,心想:“范蠡未必真傻!文种也未必只求富贵!”
石买见此,又说:“大王!常言道:‘衔女不贞,衔士不信。’宝玉和氏璧,求者不争卖;骐骥之才,不怕阻险之路。大王,对于这种只会引经据典夸夸其谈之徒,千万不可用之!”
文种新府第,寝舍内,灯下,文种夫人在做女红。范妻李氏和五岁的大男也在一旁。
文种背着手在屋内焦躁地来回走着,不时发出叹息。文夫人见此说道:“夫君,何事让你这样焦躁不安?”
文种摇摇头,又长叹一声,坐在席垫上,眼望屋顶,不语。
文夫人又说:“夫君,咱来这十几天,越王待咱也还不错。能有多大的事情让你如此叹息呢?”
文种开口道:“唉!咱们来时,我不惜多次寻求范蠡,为的就是替越王寻求天下奇贤,为越国强虎添翼,只可惜越王听信小人馋言,不肯收留范蠡。这叫我如何是好?”
文夫人道:“是啊,这如何是好!”范妻李氏听此话,把头低下,紧搂大男,泪从眼出。
院内,文种的管家向文种寝舍走来,在门口敲门。文种开门,管家耳语几句。文种急忙回屋整衣带冠。
文夫人说:“你要好好安慰范先生,让他放宽心。”文种“嗯”了一声。
客厅上,刚从外地游历归来的范蠡跪坐在垫子上。管家献上杯茶。管家说:“范先生,文大夫马上就到,请稍侯。”
范蠡应道:“没什么,不急。”文种急匆匆从屏风后出来。范蠡站了起来。二人揖手。
范蠡又施礼道:“文大夫,我是向你辞行的。还有,我的家小还要暂烦你照料一下。”
文种不解:“为什么呢?”
范蠡说:“其实,我早知道目前我还不是十分有必要留在这里。越王是个急功近利之人,偏狭而又多心。必得等他到了危亡之境,我再来不迟。”
文种沉吟道:“也好。那我也不多留你了。只是不知范先生去何处?怎样才能寻你?”
范蠡说:“文大夫,到时候我自会到场。你不必为我操心。”他从袖中抽出一帛质书信,递给文种说:“请文大夫转送给越王。”
文种接信,二人施礼告别。房外,已是月上中天。
天亮时分,朝霞满天。越王在宫殿早朝,他端坐王位。文武百官分坐两行。文种出列,上前几步,施礼说道:“大王,范蠡走了……”。
“嗯。”越王不以为然。
文种双手捧起帛信递给勾践:“大王!这是他走时让臣转呈给大王的一封信。”
越王将信展开。只见信中写道:“一、越国应该鼓励吴国伐齐,以损其兵力精锐;二、以重金贿赂太宰伯(太宰:官名,掌管王室内外事务。轻:伯氏,名趣。吴国正卿。)利用他离间伍子胥与吴王夫差;三、对吴王要投其所好,骄其心志,磨其警心;四、越国要趁上述时机充实内力,待机而动,但必须谨慎伺机,不可先用兵于吴国。”
越王连看数遍,一掌击在案上,双目冷光射向石买。石买满脸惊恐。
范蠡坐着马车驰出越国。太湖,范蠡挺立船头,帆船顺风向远处急驰去。
石买乱军 会稽献策
一信使骑马在官道上急驰。
越王宫中,勾践及宫妃在举宴饮酒作乐,两旁有文武大臣陪坐饮酒。文种预感要有什么事发生,一脸警觉。
一队舞女在翩翩起舞,为大王助兴。越王时而眯眼细听乐曲,时而瞪大双眼随乐女舞姿起动而翻飞。
司乐们正在弹乐奏曲。
宫门口:“报……”的喊声随着信使的快马传进宫中。越王闻此,挥手让舞女退下。
信使上得殿来,呈上军情快报:“大王,吴王夫差为报祖父之仇,命伍子胥为大将,伯轻为副将,倾全国精兵,由五湖取水道直攻我国而来!”
勾践兴奋起来,大叫:“寡人早就想将吴国灭掉,也好和中原各国比个高低。如今夫差这黄口小儿自己送上门来,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大王,臣以为不可!”文种急忙奏劝。“嗯,为什么?”勾践不满地问。
文种揖首奏道:“大王,臣以为,吴国君臣牢记国仇家恨,立志报复已准备了三年。他们胸怀义愤,万众一心,势不可当。此正可谓‘哀兵必胜’”。“嗯!那依你如何?”勾践问。
文种接口道:“吴国富兵强,不宜力敌,我们只能智取。”“那,你的智取是……”勾践问。
文种急忙讲解:“就是先卑辞厚礼,向吴军求和,麻痹他们斗志。等其松懈下来,再出兵奇袭。”
勾践冷笑道:“文大夫主意是不错。但这不是显得我们怯懦了吗?休再多言。寡人主意已定,立即出兵。石买听命,令你为大将军,统率全军,取水路决战五湖(即今太湖)!”
文种正欲和勾践再理论一番,只见勾践“嗯”了一声,挥手让他离去,文种只知已无回天之力只好行了礼,羞愧满面地离开了。
路途上,越军疲惫地冒雨前进。一双双赤脚在泥泞中艰难前行。天空,灰蒙蒙的。雨没有停止的迹象。一个士兵走出队外倚着路边一树喘着粗气。
石买的马车停了下来,他跳下车来,用皮鞭无情地抽打那位士兵。士兵倒在地上滚着。又一士兵跑过来护住倒地那士兵,一队士兵全用愤怒的目光敌视石买。
石买感到众怒的压力。他举着鞭子,退后几步,叫道:“怎么,你们想造反?”
一士兵说:“他病成这个样子,你还打他。石大人,你良心哪去了?”石买恼羞成怒,又举起鞭子要打求情的士兵。全体士兵紧握兵器,怒视石买。
石买见此不妙,往后退着,口中还叫:“好,好!你们等着!”他退到车旁,慌忙上车离去。
大雨滂沱。士兵们三三两两一组,相互搀扶着行军。
林中宿营地。士兵们给生病的士兵喂粥。生病的士兵咳着,微微摇头拒绝。有人劝他:“好兄弟,你就勉强吃一点吧!”生病士兵连声咳着,还是不吃。喂饭士兵脾气火爆,他猛地将手中的碗摔在地上叫道:“妈的,这是什么饭,是人吃的吗?”
旁边有人忙“嘘”了一声用眼色阻止。那火气很大的士兵又叫:“怕什么,老子卖命为国出力,吃的霉变饭,这位兄弟病成这样子,怎么受得了哇!”他痛哭起来。
石买巡营来到此,说道:“干什么,又想造反了?”
士兵怒目圆睁道:“你克扣军粮,以次充好,拿我们士兵兄弟生命当儿戏。”
石买冷不防抽出剑刺入这位士兵腹部。士兵双手握着腹上之剑,怒视石买。石买丢开宝剑,连连后退。那中剑的士兵踉跄着向前冲了几步,倒在地上。一些士兵扑在死去士兵身上痛哭。病倒的士兵仍在连声咳嗽着。
石买悄悄地溜走了。
夫椒(今太湖的椒山)山脚下,吴越两军对垒。吴王夫差站在战车上仇视越军,亲自击鼓激励战士。
越王勾践却在另一边一脸骄气。石买滥杀无辜,人人自危,军无斗志。吴国大将伍子胥手持重戈,驾车直冲越军中军。越军阵中一员大将驾车直迎子胥。
伍子胥白胡白发,白盔白甲,身手不凡,他手起刀落,砍下那迎面而来的越军大将。
吴王夫差急擂战鼓。吴军在伍子胥带领下,杀入越军队列,越军久未习战心慌意乱,溃败后退死伤过半。越王勾践双目圆瞪,挥动利剑,在战车上左砍右刺,连杀几个逃命的将校。
早已闻讯的范蠡此时正在赶往椒山,只见北面亮起了密密麻麻连绵数里的火把,紧接着便听到无数面战鼓发出了雷霆般的进击声,渴望厮杀的吴军将士发出了虎狼般的呼叫。顿时,范蠡感到一股人流,不,是一般血流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朝越军阵地滚滚而来。
此时,在远处设防的越军,看到吴军火把,听到吴军鼓声呐喊声,顿时慌乱起来。
范蠡见状,觉得事不宜迟,大喝一声“我是范蠡,这里听我号令。”军营中听说过范蠡的人迅速围过来叫道“我们听范蠡的。”
范蠡大喝道“手持武器,列成方队,弓弩手在前,长枪其后,短剑在内,点上火把,稳住阵脚,凭吴军冲击,不可妄动。只要顶过前锋,就能守住阵地,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越军齐叫,并迅速按照范蠡的要求,排好了方队,开战以来,这些越军似乎还没有听到过如此明白,如此坚定有力的命令,顿时勇气大增。
范蠡担心兵乱之后伤了大王,三步并做两步跃到勾践跟前拜道:“大王,我来了!”
勾践抓住范蠡的手说:“好!好!你来了好!”此时勾践从心里感激范蠡。
勾践又向范蠡顿首拱手谢罪道:“范先生,寡人才具浅陋,识人不明,又误听奸言,致使慢待先生,使先生离寡人而去!唉!这是寡人的罪过,还望先生海涵!”
范蠡还礼道:
“大王,这不算什么!人之相聚,要讲机缘,不能勉强。当时我来见你的时机也太早了点,如今是时候了。”
勾践忙说:“眼下越国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口,愿先生赐教于寡人。”他连连顿首,满眼含泪。范蠡站在勾践身边,高声道:“吴国兵强气盛,战事难以平息,愿意追随大王灭吴的,即刻整队,向会稽山(在今浙江省绍兴县南)进发!”勾践点头,越军疾速上了会稽山。
吴越对峙在会稽山。
山上,是困兽犹斗的五千越兵和勾践。
山下,是将大山团团围住,人多势众的吴军和夫差。
山上,零散地座落着几座越军帐篷。帐篷外,是疲惫不堪,浑身红的血,黑的泥的越国士兵,那飘扬的“越”字旗也是残破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