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流体定理

顾晚手腕上的胎贝疤痕正在渗血。

那些贝壳状凸起裂开细小的缝隙,涌出的不是鲜红血液,而是带着珍珠光泽的银蓝色液体。

她的血珠滴落在地面锈蚀的钢筋上,竟发出碳酸饮料沸腾般的嘶响,腐蚀出无数蜂窝状孔洞。

“别看!“

她猛地扯下校服袖口缠住伤口,布料在接触到液体的瞬间硬化成珊瑚质地。

我这才发现整间教室的墙壁都布满了呼吸般起伏的鳃裂,从孔隙中渗出的黏液散发着深海热泉特有的硫磺味。

人脸气球的残骸在角落里蠕动。

张雨婷的尼龙面孔像水母般收缩膨胀,眼眶里涌出半透明的浮游生物,这些发光的小虫在空中拼凑出流体力学公式。

当它们组成的雷诺数方程触碰到我的影子时,左腿突然失去知觉——牛仔裤布料正在融化成沥青状物质,紧贴皮肤的那侧传来钻心刺痛。

“脱掉!“

顾晚将珊瑚化的袖口碎片抛来,锋利的边缘在月光下泛着鱼鳍般的寒光。

我割开裤管时,发现小腿皮肤上布满了螺旋状毛细血管,这些暗红色纹路正随着公式符号的闪烁而蠕动。

教室后方突然传来管风琴的轰鸣,音源来自那台本该播放英语听力的老旧音响。

生锈的金属外壳上不知何时长满了藤壶,随着《御室樱》雅乐的旋律,每个藤壶孔洞中都伸出半透明的触须,在空气中抓取着什么。

“是声波共振。“

顾晚撕下两片衣领塞进我耳中,她的声音隔着布料显得沉闷。

“这些触须在收集恐惧的振动频率......“

她的话被骤然扭曲的空间截断。

第三组课桌突然像橡皮泥般拉伸变形,铁质桌腿拧成DNA双螺旋结构,木质桌面则融化成胶状物垂落。

我的答题卡从桌肚滑出,尚未干涸的血迹在地面蜿蜒成拓扑学地图。

田中雅子的珍珠化残躯在此时发生异变。

散落的同心圆环开始自主旋转,相互碰撞时迸发出次声波震动。

前排女生的耳膜突然炸裂,飞溅的血珠在空中形成驻波图案,恰好与黑板上未擦净的物理公式重叠。

“闭眼!“

顾晚的手掌覆盖住我的双眼,但视网膜上早已烙下恐怖的视觉残像——那些血珠构成的波函数正在坍缩,每个坍缩点都诞生出一只长着人齿的樽海鞘。

这些半透明生物扑向尚未异变的考生,用环状口器撕扯下大块皮肉。

我的喉咙涌上咸腥味,掌心伤口的血液突然逆流。

红色细流在虚空中绘制出非欧几里得几何模型,将最近的樽海鞘困在克莱因瓶状的结界里。

顾晚趁机拽着我滚进讲台下方,那里堆积的粉笔灰不知何时结晶成了盐粒。

“听着,“

她的呼吸喷在我耳后带着海藻腥气。

“当月光移动到第二扇窗时,把血涂在瞳孔上。“

我转头想追问,却看见她的右眼已变成珍珠母贝质地,虹膜上浮现出微缩的潮汐表。

窗外的人脸气球残骸正在重组,张雨婷的嘴唇裂开到耳根,露出七鳃鳗般的环状齿列,喉咙深处隐约可见刻着螺旋纹路的青铜碎片。

地面突然剧烈震颤,整栋教学楼发出承重结构断裂的呻吟。

走廊的生物腔室开始分泌消化酶,金属栏杆像高温蜡烛般弯曲滴落。

顾晚突然用贝化指尖划开我的校徽,露出背面用血写的古日语符文——那正是我父亲失踪前夜,在渔船航海日志上反复描画的符号。

“你早就知道......“

我的质问被破窗而入的触须打断。

那条长满吸盘的灰白色肢体卷住我的腰腹,黏液腐蚀处传来被无数海胆刺扎入的剧痛。

顾晚的贝化右手突然暴涨,指甲延伸成螳螂虾锤般的锐器,劈砍时带起音爆云般的冲击波。

触须断裂处喷出的不是血液,而是粘稠的傅里叶级数波纹。

这些数学符号在空气中震荡传播,所到之处的地砖纷纷翻卷成黎曼曲面。

我的血液几何体在此刻达到临界质量,克莱因瓶口吐出个浑身湿漉漉的男生——竟是三分钟前被樽海鞘吞噬的那个考生。

“时空递归......“

顾晚的珍珠右眼出现裂纹。

“你的血在创造观测者悖论!“

月光恰好在此刻移动到第二扇窗。

我咬破舌尖将血沫抹在眼皮上,视网膜突然承受千倍于显微镜的解析度。

整间教室在视野中分解成弦理论模型,每个基本粒子都在演奏不同的能剧节拍。

而那些扭曲变形的同学,他们的灵魂正以开尔文-亥姆霍兹涡旋的形态,被吸入张雨婷喉咙里的青铜方尊。

顾晚突然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尖啸。

她的脊椎节节隆起刺破校服,每一块突起的骨刺都生长着发光浮游生物。

当这些生物排列成北斗七星图案时,黑板上的考勤表突然熔化成液态银,凝聚成把刻满螺旋纹路的青铜钥匙。

“接住!“

她将钥匙抛来的瞬间,我的血液自动形成磁悬浮轨道。

钥匙在飞行途中不断变换拓扑形态,最终插入我胸前蠕动的克莱因瓶投影。

整栋教学楼响起太古鲸歌般的轰鸣,所有流体状物质突然凝固。

我听见体内传出帛书撕裂的声响,父亲写在航海日志上的那句话突然在脑内轰鸣:

「螺旋は鍵であり、鍵は牢獄である」(螺旋即是钥匙,钥匙亦是牢笼)

当意识再次陷入黑暗时,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顾晚彻底贝化的侧脸,以及她身后缓缓开启的青铜门扉上,那串与黑涡镇海岸线完全吻合的经纬度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