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在玻璃窗上晕染出深浅不一的蓝，夏诗涵对着闪烁的光标咬住笔帽。
屏幕右下角弹出消息提示时，钢笔尖在便签纸上洇开墨点，沈煜的头像带着夜樱盛开的特效跳动：“故事会在最黑暗的时刻破土——你送我的书签背面写着这句话。“
她慌忙翻开德文诗集，泛黄的书签背面果然藏着两行小字。
手机又震动起来，沈煜传来张银杏树洞的照片，斑驳的树皮纹路恰好拼出普鲁斯特侧脸的轮廓。
夜风卷着晾衣绳上的冰晶扑进窗棂，夏诗涵突然抓起羽绒服冲下楼。
沈煜正站在路灯融化的光晕里，肩头落着未化的雪粒。
他递来牛皮纸袋时，薄荷香混着油墨味漫过结霜的呼吸：“校史馆找到的旧期刊，81届学姐写过类似的叙事结构。“
纸袋内侧用银色记号笔画着迷宫图案，夏诗涵触到夹层里的暖手贴。
沈煜转身时军绿色围巾扫过她冻红的手背，远处琴房的《暴风雨》正奏到第二乐章急板，碎雪像被惊起的白鸟掠过他发梢。
通宵工作的咖啡机发出第七次嗡鸣时，夏诗涵忽然停住敲击键盘的手。
文档里男女主在银杏林重逢的段落，不知何时嵌入了手写体的“1972.9.12“。
晨光穿透冰花爬满的玻璃，她将打印稿装进烫金文件夹，封口火漆印压出半片银杏叶形状。
“听说有人剽窃往届作品呢。“林悦的声音像淬毒的银针扎进复印室，她涂着镜面唇釉的嘴角扬起，“张老师最恨投机取巧的人。“夏诗涵沉默地将火漆印按得更深些，金属章边缘在掌心烙出月牙痕。
文学社办公室的铜把手结着薄霜，张老师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她手中文件。
老式台灯将投稿箱投射成铁笼形状，夏诗涵转身时听见纸页翻动的沙响，门缝溢出的暖光在地面拖出淡金色的尾迹。
暮色重新爬上窗台时，张老师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台灯将她的影子投在整面书墙上，那些历年获奖作品集在阴影里沉默如碑林。
她拿起红色钢笔在某个段落划下波浪线，笔尖悬在纸面上久久未落，玻璃板倒映着窗外突然纷扬起来的初雪。
玻璃板上的初雪倒影被钢笔尖搅碎，张老师对着光举起稿纸。
那些被红笔圈出的段落浸在暖黄光晕里，如同熔化的金箔在字句间流淌。
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攥着退稿信站在主编室外的样子，窗台上积着那年第一场雪的厚度。
“1972年的叙事视角。“张老师用裁纸刀挑开火漆印，银杏叶裂成两瓣时带起细碎金粉，“你从校史馆旧期刊找到的灵感？“
夏诗涵望着投稿箱投在地面的铁栅阴影，喉间泛起拿铁过萃的苦涩。
正要开口，张老师忽然将稿纸拍在榉木桌面，惊飞了窗外觅食的灰喜鹊。
墨水瓶里的涟漪尚未平息，老式铜铃铛突然在满室寂静中炸响——那是文学社最高评价的标识，上次响起还是三年前沈煜的《雪国列车》获新人奖时。
“明早把个人资料送到活动部。“张老师摘下眼镜擦拭，窗外的雪光在她镜片上折出彩虹弧线，“读书分享会需要新鲜血液，刘教授那边......“后半句话被突然涌入的寒风卷走，抱着热水袋来送资料的赵同学僵在门口，保温杯盖滚到夏诗涵脚边，溅出的枸杞茶在瓷砖上绘出暗红轨迹。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明明灭灭，林悦扯断的耳机线缠在公告栏钉子上，像条垂死的黑蛇。
夏诗涵摸到口袋里的暖手贴，残留的温度让她想起沈煜军绿色围巾扫过手背的触感。
当她抬头，发现沈煜正倚在消防栓旁用钢笔敲击精装书脊，敲击声与她的心跳在中央空调的嗡鸣中达成微妙共振。
“普鲁斯特会嫉妒这个树洞。“沈煜把热可可塞进她手里时，指节蹭过她冻僵的指尖。
纸杯上氤氲的水汽爬满窗台垂下的冰棱，折射出七彩光斑落在他睫毛上。
夏诗涵突然发现他大衣第二颗纽扣系错了位置，这个发现比入选通知更让她心跳失衡。
欢呼声从楼梯间漫上来时，李学姐的羊皮靴跟正卡在地砖缝隙里。
她扶住窗框稳住身形，美甲上的碎钻将夕阳割裂成危险的光斑。
二十米外的走廊转角，沈煜的侧影在玻璃幕墙上与夏诗涵的轮廓重叠成双人剪影，像极了去年校刊情人节特辑的封面插画——那期特辑的责编正是李学姐。
“张老师让你去取刘教授的推荐书单。“赵同学扒着门框喊话时，夏诗涵正在整理历代社员档案。
1948年的牛皮纸档案袋里滑出张泛黄照片，扎麻花辫的女生站在文学社铜牌前微笑，她胸前的校徽与此刻别在夏诗涵毛衣上的这枚，隔着玻璃板在七十年的时差里遥相辉映。
暮色染蓝了整排落地窗，夏诗涵抱着文件穿过中庭时，听见有人用美工刀划开快递箱的声响。
银杏树洞里的普鲁斯特侧影已然覆上新雪，而三楼的某扇窗户后，李学姐正将裁纸刀抵在去年文学社合影上，刀尖悬在沈煜与夏诗涵之间尚未被填满的空白处。
月光突然漫过窗台，照亮她手机屏幕上正在编辑的匿名邮件草稿——收件人栏显示着刘教授助教的邮箱地址。
夏诗涵推开活动室的门，月光正巧落在档案柜第三层空缺的位置。
张老师说的推荐书单静静躺在抽屉深处，最上方那本《追忆似水年华》的借阅卡上，1972年的墨水印记洇开了细小涟漪。
她抽出钢笔准备誊抄书目，没注意窗外掠过的身影将某个牛皮纸袋塞进了匿名投稿箱，那纸袋封口的火漆印上，赫然印着与夏诗涵稿件上一模一样的半片银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