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文彬侥幸逃得一条性命,但阳谷县境内的其他地主大户却并没有他这般的好运气。
闫天鹏、朱松两人以梁山泊老卒为骨干,裹挟着那些被欺压到无以复加的贫苦青壮们,在两天之内横扫了阳谷县几乎所有的地主庄园。
郑家、钱家、薛家、以及其他地主们的庄子悉数被攻破,大量的贫苦佃农在分到粮食之后,选择加入梁山泊的队伍,使得队伍的规模在两天内迅速突破了五千人。
这还是在闫天鹏和朱松两人知道眼下是夏收时节,因此刻意将老弱妇孺留下收割粮食,只挑选了愿意复仇的青壮男性。
若是把那些复仇心切的老弱一并算入,只怕要突破万人大关。
毕竟这些穷苦佃农受地主官绅的欺压已非一日,几乎家家有因税赋田租饿死的亲人,许多佃农更是在地主层层叠加的高利贷下,不得不卖身为奴,在地主家中受尽屈辱。
如今梁山之人到来,帮着他们将地主庄子打破,把那些被地主豪绅抢走的粮食还给他们,他们心中自然有数。
哪怕情知加入梁山队伍早晚要死在官军的围剿下,很多人也愿意跟着梁山的队伍走,再也不愿过回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
在所有的地主庄园之中,唯有两处是例外。
一处是胡忠走后留下的胡家庄园,这里只剩一些庄户看守,虽然同样被梁山队伍打破了庄子,但却并没有造什么杀戮,只是搬走了一些能搬动的浮财,甚至连银库之中那几个大铜球都因嫌费时费力没有找人来熔炼分解。
另一处则是靠着从郓州带回的百十名家丁护院,勉强抵抗了两日的西门氏庄园。
这处庄园的外围都已经被梁山的队伍占据,唯独核心的一处祖宅,形如坞堡,丈半高墙,外有深壕,加上西门家私藏的不少弓弩箭矢,因此一时难以攻破,让西门望等西门家的核心人员暂时逃得了一条性命。
西门家的祖宅内藏有储粮地窖,还有几口深井,足以支撑百十人一年的吃食,这也让西门望带来的家丁们没有了缺粮的后顾之忧。
祖宅内还有一条通往庄子外的地道,宽度足以容纳两人并行,可供西门家核心人员躲藏或者逃生所用。
但朱松在第三日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他集中人手,连夜在西门家坞堡外约几十步的位置上堆起了一个丈半高的大土堆,然后将从各处庄园和乡兵手中缴获的弓箭集中起来,让青壮们轮流登上土堆,往坞堡之内射火箭。
这个法子果然有效,只是半日时间便将整个坞堡全部点燃,除西门望带着十几个亲随从地道中跑了,其余几十名护院全部跪地祈降。
“杀了这些西门家的狗,给死了的亲人报仇!”
朱松一声令下,那些被西门家欺负惯了的穷苦佃农们便一拥而上,将这些西门家的家丁护院们乱刀砍死,更有不少人主动要求钻入地道,追击从地道中逃跑的西门望等人。
“他们跑不远的,把所有存粮拿出一半来分给佃农,告诉这个庄子上的青壮们,愿意报仇的跟我们走!”
闫天鹏并不在意西门望等人逃脱的事情,拦住了想要追击的人,吩咐他们抓紧集合青壮。
今日已经是起事的第三日,济水河道也堵塞了两日,阳谷县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再遮掩住。
好在他们动作快,已经将整个阳谷县全部拿下,手中更是有了几千青壮,已经将主动权握在了手中。
伴随着一声令下,西门家庄子上的佃户们在分到粮食之后,又有一千多青壮在仇恨心理的驱使下,加入了梁山泊的队伍之中,使得整个闫天鹏手中掌控的青壮数量达到了六千五百人之众。
这股力量,只要运用好了,足以成长为一股真正的燎原之火,将整个京东两路烧成灰烬!
接下来他们的目标便是要尽快将这些青壮编练成营,然后南下攻占莲花渡仓场,占据那里存放的物资,然后席卷郓州各县,将自己的力量进一步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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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谷县出大事了!”
宋草站在仓场渡口,看着阳谷县的哨卡方向,得出一个让自己感到震惊的结论。
尽管他并不知道阳谷县具体的情况如何,但自从宋荣护送着何涣、胡忠等人回来之后,自己再也没有得到过任何关于阳谷县的消息。
不仅如此,在时文彬家人乘坐的官船之后,往日船舶往来不断的济水河道上也接连两日无片帆往来!
这在往日绝无可能!
济水身为天下四渎,是京东两路的漕运主干线,郓州下游的京东两路十几个州府,乃至于河北东路的部分州府,都要沿着济水来向京畿附近输送物资!
而这些州府大多是三路的盐铁商贸重镇,送往东京城的物资繁多,使得济水漕运成为了大宋漕运最为繁忙的河道之一!
沿线州府军监、乃至于各县,皆有保障漕运通畅的职责在,漕运受阻超过一定时日,对所属州县官员的处罚不亚于丢城弃地!
“宋荣,从四合村和胡家家丁里面寻二十个会骑马,立刻去阳谷县打探消息!”
“王七,立刻组织义仓吏员,让他们在集镇上挑选五百民夫,每人每天五十文工钱,让他们面向阳谷县方向挖壕沟,至少要一丈深,两丈宽,壕沟尽头要挖到济水的水门附近,方便必要时引水!”
“顾修,你亲自去对岸禁军营地,找到曹指挥,告诉他阳谷县可能发生民乱,请他们加强戒备。”
“张守正,你也去召集部分民夫,在集镇周边新扎一个临时营区,如果明日再漕运再不通,州衙估计很快要派厢军过来!”
宋草在得出阳谷县出大事的结论后,连着下了好几条命令,让仓场做好战前的准备,自己则是亲自送宋荣等人出发,然后回到宅院之中,将自己的判断告知了胡忠,让他领着家小,以及何涣宋瑜一家先去郓州。
“怎么,这里也不安全?”
胡忠有些诧异宋草的决定,在他看来,这里有自己的两百多家丁,还有宋草的五百仓丁,河对岸又有一营禁军,安全程度较郓州城也不遑多让。
“若是阳谷县真的翻了天,这里很有可能是战场,泰山还是有备无患,先去郓州避一避为好。”
宋草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他入驻仓场以来,已经先后收拢了三千多人当庄户,蒸馏酒的工艺也研究的差不多了,正是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没想到却碰上了阳谷县的乱局。
但此事也非宋草能够掌控的,此刻郓州城定然已经察觉出了不妥,说不定明后日便会有厢兵沿着河道追索缘故,若是阳谷县的情况果如自己所料,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了。
“那好,我今夜就走,这些家丁都给你留下,也算是个帮手。”
胡忠不再犹豫,将自己的家丁都留给宋草,自己则在当夜便带人赶往了郓州,而宋草在送走胡忠等人之后,在第二日的午间见到了匆匆回返的宋荣等人。
“兄长,你猜的没错,阳谷县的确起了民乱,据说规模上万,且有梁山泊的人参与其中,我带人沿着小路探查到胡家庄附近,寻了几个相熟的庄户打听了消息,他们说县城已经被攻破了,知县等人不知所踪。”
宋荣的话语让宋草不再犹豫,来不及搭乘官船,带着十几个卫兵快马急行两个时辰,赶到了郓州城中。
宋草到了郓州城,房安国却不在自己府上,也不仓司衙门,而是和漕司一起在州衙议事,宋草在州衙外面等了天色渐黑,才等到对方出来。
“我正要遣人去你那里问一番,你那里情况如何,可知漕运断在何处?”
房安国出了州衙正要上轿,看到宋草的身影,立刻将他召了过来。
他今日和漕台被请到州衙中,和郓州知州商议了一整日,刚刚商定明日派两千厢兵顺济水河道北上,探查漕运受阻一事,正打算晚上派人知会宋草,让他提前做好粮草和营区等物资的准备。
“禀仓台,属下已经将情况探知了个大概,这里不是回禀的地方,请相公准允属下回府中再回禀。”
宋草低声开口,让房安国心中咯噔一下,其人认真看了看宋草沉重面色,情知情况紧急,干脆直接上了随从的马匹,和宋草两人快马来到自己府上。
“禀仓台,梁山水匪利用阳谷此前的流民之乱,裹挟上万流民,攻克县城,截断济水,下步恐有大动向!”
宋草的话语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劈落在了房安国的头上,让其人顿感一阵头晕目眩。
“阳谷知县时文彬等人何在,西门家何在?”
片刻之后,房安国清醒过来,立刻询问宋草。
西门家是在为他做事,时文彬等人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如今流民之乱已经闹成这般局面,他必须想办法把知情人掌握在手中,以便日后探查此事根源之时,能将自己摘清楚。
“知县和县丞不知所踪,此外据县民传言,全县诸多大户皆已被攻破,西门家亦不例外,想来西门望或已落入梁山之手。”
宋草拱手开口,让房安国的内心再度一惊一喜。
惊的是知县等人不知所踪,这意味着房安国一时半刻无法将时文彬等人捏在手上,喜的自然是西门望落入梁山之手,按照穷苦流民对地主大户恨之入骨的风气,西门望难逃一死。
一惊一喜的消息让房安国再度陷入沉思,但宋草却没有等对方思考完,而是紧接着开口道:
“禀相公,此时当务之急乃是调拨兵马守卫仓场,若梁山水匪裹挟流民来围攻仓场,一旦得手,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宋草并不想对那些一无所有的穷苦流民下手,但为了保住自己这半年的成果,也只能先请求援兵,加强仓场的防守力量。
“你连夜返回仓场,我明日一早便调拨仓台所属的两千厢兵,让他们去仓场驻守,此外明日郓城州衙厢兵也要进发,我会将此事告知州衙,让他们尽量多调拨些兵力去阳谷,以便早日平叛。”
宋草的请求让房安国抬起头来,其人略加思索,很快答应下来。
其人答应的如此之快,一则是宋草所言的确有理,若是郓州仓场有失,连他这个仓台有可能也要受些牵连,二则是将自己能掌控的兵马派到前线去,更有利于自己随时探听前线消息,甚至有机会将知情人也掌控在手中。
宋草并不清楚房安国心中的想法,其人在得了房安国的安排后,心中略微安定下来,从房安国手中讨了张出城的文书,带着护卫赶到码头,连夜返回了仓场,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