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应该是一个桶。
一个四壁都是鲜红的赘肉,赘肉上长满了牙齿的肉桶。
它一蹦一跳着,向着楼门的方向行进。
陈瑛看见它奔下来,还有些担心它要来享用老鬼的这碗断肠饭。
不过肉桶显然不在乎,门洞那里的白炽灯亮了一下,它根本就没有往这边看陈瑛一眼,而是飞快地向着外面奔去。
这突然出现的一幕似乎惊呆了一旁的老鬼。
“……不对……一次只能出去一个啊……你出来了,就不可能有人再出去。”
“不对……不对……”
“你是怎么出来的?”
老鬼沙哑的声音此刻多了点情绪的色彩。
“我?我就是一开门就出来了。”
“也就是说,你可以开门?”
“对啊。”
“没错,我可以开门放断肠饭,他可以把手伸进来……”
“你……你可以推门走出来……错不了……”
“小鬼,你想出去吗?”
“出去?”
“这里是我们鬼的监牢,你只有到了时间才能出去,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往上走一层。”
“然后呢?”
“等转到第四层的时候,你就永远也出不去了。”
“所以?”
“所以要想办法逃出去。”
老鬼说道。
“他跟我说,第四层的房间里有一张黄符纸,只要把那张符纸贴在头上,就能离开这里。”
“你让我帮你偷黄符纸?”
陈瑛觉得眼前这老鬼所谓的“灵智”也十分有限。如果这栋小楼真的是困住鬼的监狱,那谁得到了黄符都是第一时间逃跑,谁会把这种东西交给别人?
“不,如果你找到了,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可咱们不是上不去吗?”
“既然来了,总有到第三层的时候。我过去是不敢往上走,现在……现在也许要试试了。”
老鬼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我要睡了,在这楼里,大家就连清醒的时间都有限数,我……你下次记得来找我。”
这老鬼说着一伸手将那碗叉烧饭收了回去,房门吱吱呀呀的关上了。
“大爷?老大爷?”
陈瑛试着叫了几次,最终里面的老头是一句话没有。
或许是真的睡了。
有点意思。
陈瑛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首先能够确认几点。
陈婆婆显然是有真本事,不然也做不了这栋小楼的“房东”。
另一点就是陈婆婆和吴婕应该属于广泛意义上的“正道人士”。
毕竟按照老鬼的说法,鬼的食物应该是人的血肉,或者是寿命、运气这类东西。多一个鬼活着,就多几个人受伤。
所以镇压并且消灭着这些鬼的陈婆婆自然是正道人士。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不管是神通广大的陈婆婆,还是这楼里的老鬼。
他们都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
有本事的陈婆婆和吴婕没有把自己当成鬼,而里面的这个老鬼也没有把自己当成人。
现在的自己显然属于一个两头不靠的状态。
说是人,自己在吃上面正在无限的接近鬼。说是鬼,可是陈婆婆和吴婕还把自己当人。
四层楼并不算高,迈开腿很快就能上去。
等陈瑛重新回到第四层的时候,一切静悄悄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等他重新回到卧房,吴婕还在那里安然的睡着。
陈瑛重新在床上躺好。
既来之,则安之。
反正前身的世界里自己的腿已经飞的比车轮子还要高了,那么就先试着在这里先过一段日子。
就这样想着,陈瑛就在床上一直躺到了天光微亮,雄鸡三唱。
没错,这一夜里他都没有睡着。
即便身上已经非常疲惫,即便精神上已经非常困倦。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更是强忍着肚子里的饿意,一直强撑到了天亮。
“相公,你昨晚睡得还好吗?”
吴婕醒来开始洗漱,她收拾好自己之后开始张罗着给陈瑛更衣。
“睡不太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老这样的确是伤神,不利于相公恢复。”
“嗯,阿婕,咱们这楼里的租户……”
“相公是真忘了,婆婆从来不叫相公过问的,以后不要再问了。”
她们从来不许过去的那个“我”过问这些事,是在保护他吧。
“早起,要去给婆婆问安吗?”
“不用,婆婆忙,不许我们平日里去打搅她,相公今天先歇着吧,等婆婆出了房间,自然会叫我们。”
“婆婆的房间?”
“婆婆平时就在最右边的房间里工作,那是顶顶重要的地方,平日里都不能进去。”
“这样啊。”
“那我们今天做什么呢?”
“婆婆给相公找了个老师,让今天咱们去拜访一下。”
“之前好像没提过……”
“昨天晚上,婆婆突然找我吩咐的。”
昨天晚上?
陈瑛想到,是自己见到了那个老鬼,才让陈婆婆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吗?
这栋小楼里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补课吗?”
“是教拳的师傅,婆婆说,本来不传给相公这些东西,就是想了断当年的恩怨。但是现在看来自守小楼,也防不住别人的算计。”
“既然这样,那就证明过去都错了。少爷既然姓陈,就逃不过这些事情。所以为少爷找了位老师,日后行走江湖,总要有些技艺在身。”
“这样啊,婆婆还真是深思熟虑。”
“等下吃完了饭,咱们就直接出发。”
“好。”
早饭十分简单,热牛奶,茶叶蛋,油条,酱豆腐,一碟清水煮菜。
陈瑛本来就没有胃口,只是勉强着自己喝了一杯牛奶。
吃完了饭,直接下了楼,门口已经有一辆老爷车在候着。
司机是个面色僵硬的中年人,身材削瘦,双手骨节粗大。
他一见到陈瑛和吴婕下来,就躬身行了一礼。
“少爷,少奶奶。”
“清伯,辛苦你了。”
吴婕轻轻拉开车门,将陈瑛引了上去。
“清伯是家里的司机,平日里不在这里住。”
“哦。”
“清伯是婆婆从北边带来的,是可以信重的家里人。”
汽车缓缓启动,向着远处驶去。
一只乌鸦也振翅起飞,冲上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