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残缺星星

“莫莫缇姐姐，是要去别的地方吗？”

“送你回家。”

“啊，哦......”阿眠缩了缩身子，尽量少占用车内空间，但实际上坐在后排的二人的身躯都不大。

“那...莫莫缇要来我家坐坐吗？福利院的大家人都很好的哦。”

“咦？你不是和你的家人住吗？”

听到这话，阿眠表情僵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和莫莫缇介绍其他家人。

“是啊，大家都是我的家人呢~我跟你讲啊，我的弟弟沐石非常讨人喜欢呢，之前有其他大人来看望我们的时候，都会去逗沐石开心呢，那时候沐石还很小，比现在还小，可惜我没有那时候的照片，对了，院长妈妈有！院长妈妈……”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小，可很快的，又变回来了。

“嗯，他们都是我很珍视的家人，所以…我一定会保护好他们。”

莫莫缇没有看阿眠，可能也没有太注意她的语气吧，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也有好多朋友，到时候漫展的时候她们也会来，到时候也可以一起认识下。”

“好哇好哇！说到现在，还不知道莫莫缇多大了呢。”刚才的话题让阿眠想起来的种种又烟消云散，很快又恢复正常，至少表面上展现出好奇心。

“我不清楚，我朋友说我大概十一岁左右吧，还是十岁来着的？”

“啊！好小！不过莫莫缇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呢。”

“是吗？”

“其实我都有15岁了哦，不过也记不清自己的生日了，只知道自己今年15岁。”

“这样啊。”莫莫缇微微侧过头看向阿眠：“你这样说的也没错呢，我感觉我应该算是老太太了。”

阿眠笑道：“哈哈哈~老太太什么的也太夸张了吧。”

“唔，那种感觉很奇特，如果按照我小时候的感觉来看，现在的我已经老了。”莫莫缇继续说着奇怪的话。

“所有人都会慢慢变老的……莫莫缇，我这么喊你呢，我们看上去相差不大，你也喊我阿眠就好。”

“嗯。”

双方没有继续说话，莫莫缇扶着自己的头看向窗外，不知该如何起话题的阿眠也跟着看向外面。

车内此刻只剩下运行的嗡嗡声，司机没有想跟这两个小朋友闲聊，只是一味地想把人送到目的地，沉默地开车。车窗外的风景走走停停，渐渐从繁华的市中心，到达城中村，高楼变得愈发稀疏。

有时会因红绿灯而停下，看到外面街道的斑马线，又或是街边正在嬉闹的孩童，吆喝的路边小贩，但更多时候在前往福利院的途中快速略过，又很快遗忘。

此刻于阿眠心中有一块疑问萌生，好奇心驱使她心中不再多想，直接开口。

“莫莫缇，我晕倒的那个时候，是你和大叔一起发现的我吗？”

莫莫缇回答：“不是哟，是我先发现你的。”

这样的吗，阿眠努力回忆自己晕倒之前看到那个人的样子，当时好像只看到了下半身，最后模糊的印象中，那人两条腿很细，穿着可爱小短袜与裙子，虽然没看到脸，但大概也能确定是莫莫缇了。

“说起来”随着记忆，阿眠再次对莫莫缇抛出疑问：“那时候应该已经很晚了吧？莫莫缇去那里是干什么的呢？”

短暂的时光使阿眠萌生出想要制造话题的欲望，所以她一直在考虑该怎么将对话延续下去。

“这个的话，让我回忆一下。”

随后，莫莫缇闭上了眼睛，开始回忆起来。渐渐地，阿眠似乎听到了细细的呼噜声。

“呐，莫莫缇如果想不起来的话……莫莫缇？”阿眠小声地问到。

“哇啊！”

刚才隐约出现的鼻涕泡破裂，好像已经睡着的莫莫缇惊醒：“我想起来了，我们当时在找人。”

“你们要找的人后来找到了吗？”

莫莫缇摇了摇头：“她失踪了，我们一直在找她，可是一直都找不到。”

“什么！莫莫缇要不要给我形容一下那位的特征，也许我能帮到忙？”

然后，莫莫缇描述了一下寻找的那人的特征，可描述得却很奇怪——外表年龄比莫莫缇大一点，发型是两层双马尾，究竟是一层套一层还是怎么样，莫莫缇答不上来，穿着是怎么样的照样答不上来，木讷住了。

“哦对，她的长相，在这边好像被称为外国人。”

看到她这个样子，阿眠开始思考起来问她名字她知道的可能性：“名字……还记得吗？”

“奥亚丽塔，她叫奥亚丽塔。”

“哇哦！”阿眠的双手忍不住要为莫莫缇时有时无的记忆鼓掌，但在拍响之前收力改成轻轻合掌了。

至于对这个名字是否有印象，在阿眠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这个外文名呢。

“不过我也会帮忙寻找的，如果有消息的话，我会联系你们。”

“谢谢。”

说着说着，眼前的路渐渐熟悉了起来，周围看起来比较像是乡下的样子，建筑物稀少，远方江河翻涌，让人感到这里的空气无比清新，身心放松。车停在了一个建筑物前，这个建筑物前面的院子这边，阿眠看到了那棵再熟悉不过的光秃秃的树。

先打开车门下车，然后她向车里伸出手，等待莫莫缇握住然后把她扶下来。

虽然只是在车上短暂地相处，但从莫莫缇身上好像看到福利院其他孩子的影子，所以原本的不适应也慢慢转变为熟悉的相处模式，并且也扶着她慢慢地朝着福利院走去。

也看到了福利院门口，沐石在绕着那个又歪了的，写着炮房湾福利院的牌子玩耍。

沐石弟弟看到了二人，跑了过来，指着莫莫缇说了句：“猫猫！”

“莫莫缇姐姐不是猫猫哦。”阿眠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告诉他这是客人，客人的名字是莫莫缇：“记得喊莫莫缇姐姐哦。”

“莫莫缇姐姐！”

虽然被弟弟叫喊，但从刚才被叫猫咪开始，莫莫缇看起来就没什么反应，有点呆滞，弟弟看她现在的情况，也有些疑惑。

可阿眠还是回以莫莫缇歉意的微笑：“这是我的弟弟沐石，是个好孩子哦。”

这时候她才像是突然惊醒一样：“啊，我好像听到你弟弟叫我姐姐了。”

“好啦～沐石，拜托你去和大家说一下哦，我回来啦”

“好！”随即弟弟跑进了房子内。

可能是因为阿眠和弟弟无视了莫莫缇的疑惑，她挠着自己帽子下的黑色长发自言自语道：“是我又记错了吗？”

“咳咳”阿眠捂住嘴尽量掩饰住笑意：“对了，莫莫缇，昨天晚上是没休息好吗？”

“没吧，我记得我睡的挺好的。”

“这样啊……”算下来时间差不多够他们准备了，决定带莫莫缇进去。

搀扶着她，速度相比阿眠平时的速度很慢，过了好久才到牌子这边，莫莫缇也许觉得是自己连累了阿眠吧，跟她说道：“其实阿眠酱，你可以用平时的速度的，不必为了我刻意放慢脚步。”

阿眠顺手把牌子扶正：“没有啦，只是在想该怎么和大家解释，可以拜托莫莫缇不要把我晕倒的事情说出去吗。”

“哦？到底是怎么了呢。”

面对莫莫缇又好奇起此事，阿眠说话时望向一旁，不去看她的眼睛：“……只是不想让家人担心。”

莫莫缇咬紧不放：“其实，我也一直很好奇你身上弥漫的魔能，还有你晕倒的真相，有空可以跟我讲讲吗？”

沐石好像有一点没说错呢，好奇心像小猫一样……

“如果莫莫缇想知道的话，我会想想挑合适的时间告诉你的。”

“嗯嗯。”

说着，一个小伙伴跑了出来迎接阿眠，看到被扶着的莫莫缇，有些讥笑地对阿眠说：“阿眠，你这是在哪里逞英雄，救回来了一个小朋友啊。”

而阿眠则是死亡微笑注视中：“哦呀？可不是我被救哦，这位可是我的大恩人呢。”

“卧槽？哎哎哎，所以……”

这个小伙伴刚要说什么，阿眠就牵着莫莫缇稍微提了一些步伐速度朝门内走去。

而且阿眠发现加快速度后，对方也快了起来，不知为何，莫莫缇似乎确实可以跟上自己的速度，走着走着，刚进门。

扑通。

莫莫缇迎面平地摔倒在了地上，差点带着阿眠摔倒。

这也让前来迎接这位代理院长的小伙伴们慌了神，弟弟甚至因为突然的惊吓叫了起来，一些人更是小跑过来想扶起来莫莫缇。

阿眠则赶忙俯下身把莫莫缇扶起来，检查她的状况，把莫莫缇扶起来后，注意到她的耳朵似乎有点松松垮垮的。

摔……摔坏了！？

想要去摸一下检查情况，但是阿眠意识到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手又缩了回来。

“莫莫缇，你的耳朵……”

莫莫缇扶了扶自己的头，捂了捂耳朵，很快恢复了原状，好像啥都没发生一样：“我没事啦。”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走太快了”阿眠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莫莫缇把她扶到椅子上。

然后对莫莫缇弯腰低头道歉，同时也对着大家道歉：“对不起大家，昨天晚上我从同学家回来的时候迷路了，因为太晚所以借住在莫莫缇家，今天也是莫莫缇把我送回来的，我……我让大家担心了……之前也是，刚才也是……我……”

她在想事情的时候因为突发事件慌了神，连语言都变得难以组织起来，脸上满是欲哭无泪的表情。

而小伙伴们，有的笑话阿眠，有的去怼笑话阿眠的人，然后去安慰阿眠，有的甚至可能要开始吵架了，让阿眠不得不反过来劝解。

不过小六出来对那些调皮捣蛋的伙伴，扭动自己六根手指吓唬他们，为阿眠解围，让她分更多的精力去关注莫莫缇。

“沐石，带着莫莫缇去我们的房间吧，我等会去拿一下义工房间里的医药箱再过去。”

也是这样，弟弟听姐姐的话去做了。阿眠则叮嘱小六，让她看好大家不要闹太过了，然后去拿出医疗箱回自己的房间。

踏入房间，阿眠见到了震惊的一幕。

她看到莫莫缇似乎……把自己的左腿给卸了下来！

这一幕也吓坏了在旁边看着的弟弟：“姐姐！莫莫缇姐姐的腿断了！”

咚！医疗箱掉在了地上，阿眠的头脑此刻非常混乱，下意识地要去叫救护车，不对，让弟弟去叫救护车，她自己俯身捡起地上的医疗箱走过去查看莫莫缇的情况。

“咦？”莫莫缇却眨巴眨巴眼睛：“怎么啦？”

没理会莫莫缇的疑问，阿眠走上前，如果她不抗拒的话，就伸出手检查她腿的情况。

凑近一看才发现莫莫缇的这条腿其实是假肢。

“……”

愣住一两秒的阿眠，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是赶忙跑出去把沐石喊回来。

也是急忙解释以后，让弟弟明白不需要叫救护车了，莫莫缇没事，轻轻抚摸他的后脑勺，随后让弟弟出去和其他小朋友玩，房间中只剩阿眠与莫莫缇二人。

“还好没有闹出误会。”莫莫缇这样说到，边说边扣着自己的眼球：“晚点我就回去了咯。”

“是我没有提前考虑的问题……”看着她的举动，阿眠再次瞪大了双眼：“你的眼睛，也是……？”

“嗯。”

说着，莫莫缇把自己的眼球给扣了下来，定睛一看是一颗义眼。

阿眠，她突然产生了一种荒诞的直视感，仿佛眼前的人并不是真正的人，而是某种仿生人一样，可是随后这种感觉被她驱逐出脑海。

“莫莫缇，我能抱抱你么？”她对莫莫缇发出来请求。

“唔？可以呢。”

在得到同意后，阿眠走上前去，贴近她的身躯，下定决心般用双臂环住她的后背。感受着实际的触感，同时心底希望着，自己所接触的应当是一个温热的身躯，而不是一件冰冷的事物。

莫莫缇没有说话，她一动不动。阿眠抱住了她后，才确实感觉莫莫缇的身体小小的，软绵绵的，很温暖，好像很容易一碰就碎。

她确实是温热的活物。

也让阿眠暗暗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躯也从可怕的猜想中放松下来，迅速地从怀抱中抽离，端端正正地打量着莫莫缇的五官。仔细瞧着她未曾纠结过的面孔，因为恩情的郑重，所以并没有直视过眼前的少女。

虽然没了义眼的那只眼睛凹陷了下去，却还是让人感到小巧又精致，少女一脸疑惑地看着阿眠，让人感到有一份与她黑色长发不搭配的违和，似乎她本不应该这么普通。

她也一脸疑惑地看着阿眠，往一边歪过了头去。

距离的拉近，让本因距离感而产生的相敬如宾的情感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从眼前少女实际的年龄与性格中产生的亲近感，就像阿眠一众的弟弟妹妹们一般。

鬼使神差地伸手尝试将她的黑发向后拨去，尝试露出她的整张面孔。

可她却突然抓住了阿眠的手，感觉到了一股不属于她这种小身体的力气。这份力气也让阿眠瞬间回过神来，手也自行僵在空中，就这么望着她的眼睛。

“冒犯你了，对…不起”慌乱中，试图挣扎着从莫莫缇手中挣脱向后退去，也见到她的眼神中露出了难为之色。

“抱歉，我有秘密，不能随便让人撩我的头发……”

说完，莫莫缇从自己的包里掏出来了一个义眼，给自己戴了上去，再扣自己的另一只眼睛，扣下来了一片黑色的美瞳。

而她再次看向阿眠时，在阿眠视角中，这位少女的双眼变成了绚丽的异色瞳，一金一紫，里面似乎有星星点点，在这有点昏暗的房间中闪烁着光辉。虹膜上能隐约观察到星星图案，与那位星星眼前辈不一样的是，像用线画出来的图案一般的五角星与六芒星。

“这是我本来的瞳色，现在的这个义眼是我眼睛被戳瞎前的色彩。”

“令人羡慕的颜色，好像两颗无瑕的宝石一般……”

太阳落山，这双眼睛也好像星星一般，点缀很快到来的夜晚。郊区能看见天空中的银河，或许是这银河的两颗星星坠落下来，成为了莫莫缇的双眼吧。

……

福利院的附近，有一座医院。

一位病态白发少女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

一直以来窗外的风景反复，那份星光只有能从犄角照耀进来。

在外面走动到底是怎么样的呢，她早已没了印象。

今日，她的窗边似乎发生了一点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