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滚

便利店自动门叮咚作响。

陆言曦一如既往地去里面的第三个货架,拿了个金枪鱼三明治和一瓶牛奶买单结账,付完钱一边吃着一边出来。

安城不愧是老祖宗严选的流放之地,下足了半个月的雨,空气能拧出水来的季节,玻璃窗上都因为回南天起了薄薄的雾。

此时的雨下得不大,但总是飘进来打湿脸颊,凉意不断贴了上来,她站在屋檐下准备打车回去。

车灯闪烁,出租车停在了她的面前,与此同时,在出租车后面停下的还有一辆黑色轿车。

豪华宁静的外形,还有配色简约的上下两地车牌——在她的印象里,他一般很少会自己开这辆车。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雨水顺着屋檐汇成细流蜿蜒在地面,陆言曦视线缓缓上移,看着那道车窗,直到它缓缓落下,露出一张沉静深邃的侧脸轮廓。

她的表情还是浅淡无漾的,睫毛上沾染了雨珠湿润模糊,看了一眼,就撑着伞进了前面的出租车了。

跟司机报了地址以后,她又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后头的车辆——

他来这里干什么。

他们两个人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

也已经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付钱下车以后,她一边在包里翻着钥匙一边上楼——

五楼,没有电梯,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累,现在习惯了倒也没多夸张,就当锻炼了。

楼里的声控灯时好时坏,不是很灵敏,刚亮了一会儿又关了。

她钥匙还没翻出来,忽地见到前面黑影闪过,吓得她抖了抖,有点想转身就逃。

楼梯间的灯又亮起来了,昏黄的灯光并不明晰,照得原衡的面孔在这光影里显得柔和一些,不过眼角依旧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

陆言曦见到是他,心情不上不下的,又像是被吊着一口气,又像坠入谷底,总之悬在半空中,想发脾气又没处说的感觉。

她忍不住流露出薄怒,瞪着他。

“你来这里干什么?跟踪我?”

他说:“想来就来了。”

陆言曦被气笑:“那你现在可以滚了。”

他抬眼睨着她。

到这时候陆言曦才发现原来不用求一个人的时候这么自在,她再也不用看他脸色,再也不用小心翼翼等他的反应,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挡在门口,陆言曦拿出了钥匙也没法开门,便又隐着怒意对他客气地道:“原先生,请你让让。”

原先生?现在连名字都不愿意叫了么。

呵。

原衡倒也真的让开了,不过言曦还没转动钥匙就止住了动作——他到底要干什么,不会还想进来吧?

想到这一点,言曦便转头看着他:“你有话想说?”

他还是那副表情:“进去说。”

言曦把钥匙拔了出来。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没这个必要。你想说什么,就在这里说吧。”

他微垂着头看她,懒懒地倚在了一旁的墙壁上,眼眸微眯,目光扫视了周围一圈才回到她的身上。

“你就住这种地方?”

不带掩饰的轻蔑——陆言曦却觉得好笑,他凭什么用这种姿态问她这个问题,她现在这样不还都是他害的?

他给外面女人的任何一笔钱给到她身上,她都不至于成这个鬼样子。

她讽刺地回道:“我乡下都能住,这种地方不更是小意思?当然了,要是有更好的选择谁还愿意来这种连阳光都见不到的楼房,就当是我的报应吧,谁让我当时那么蠢,现在人财两空呢。”

楼道的灯光又暗了一些,男人的面容隐在了朦胧的夜色之中,神情有些晦涩不清。

也许是习惯了陆言曦多年的逆来顺受,面对这样浑身带刺的她时,他明显心情不是太好。

男人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那你都没来求过我,怎么知道我不会帮你?毕竟是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你现在要是和以前一样可怜地守着我,在我面前红着眼掉两滴眼泪,我什么不能给你?”

陆言曦皱起了眉头。

以前也不是没求过。

求他帮帮哥哥的时候,连最后一丝自尊都被踩在脚下,可他是怎么回应她的?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愿意找他帮忙。

即使走投无路,即使做最累最苦的活,只要是自己能熬的,都好过拿尊严去换。她受够了过去那种感觉。

言曦唇线紧绷,“我没有什么要求你帮忙的,我过得好不好跟你没有关系,可能你看我过得不好你心里更加好受吧,毕竟你一直那么厌恶我……如果非说要有什么的话,那就算我求你按照当初所说的那样,彼此不要再见面了。”

他忽然说:“当初是谁哭着求我不要离婚的?”

“是我啊。”她承认得很大方,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但是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爱你也已经是过去了,也正因为是我求你的每一件事你的回应都令我失望甚至是绝望,所以我早就不对你抱有任何奢望。”

也绝对不会回头。

不知道是哪个词哪句话触碰到了他的神经,他嗤笑一声,突然起身拽着她抵到门上,冰冷又粗暴。

陆言曦内心的怒火正在燃烧,没有办法忍受他一次又一次无情又不尊重的对待,她怒视着他,可原衡钳制她的手却忽然在发抖。

她有些僵住,也忘记了挣扎,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男人眼底染上一丝阴暗的情绪,冷笑着道:“那你就祈祷以后不会有求我的地方吧。”

陆言曦真想不通自己以后有什么要求他的地方。为了钱么?她宁愿酱油拌饭,也不会去求他的,他死了这条心吧。

他说:“本来看到你住得这么残破,活得这么累,我还打算给你一笔钱帮你一把,现在看来,你不太需要。”

女人唇角慢慢漾起标准的弧度微笑:“这些东西你还是留着给下一位原太太吧。”

陆言曦笑着说完这句话,他面上的表情完全隐没,同时手抖得更加厉害了。

看着她的笑容,他松开了原本桎梏着她的手,淡淡地说了一句,“有时候脾气太倔强,会让自己吃多很多的苦。”

说完了这句话,他没有再纠缠停留,而是头也没回地转身离去。

言曦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昏暗的背景之中,视线竟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模糊起来,她摸到脸上的泪水时候,愣了好一会儿,才湟然一笑。

“你是不是忘了,教会我要拒绝,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只能相信自己依靠自己的人,正是你自己。”

她唇角依旧扬着极淡的笑意,内心却有些溃败。

也许她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她当时是有多么舍不得离开他。

多么,多么舍不得。

可惜他从来都不在意,可惜他不会再知道了。

推开门进了房子,陆言曦疲倦地倒头就睡。有时候觉得这样的生活很累,可是同样的,时间也过得很快。

并且累到让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伤春悲秋,也正好不会再去想起那个令她心痛难忍的名字。

从前是她太在乎。

是她犯贱。

但是总有将这个名字从心里彻底拔除的一天,她觉得自己已经放下,离那种没有爱也没有恨的境界,也许只有一步之遥了。

……

除了钢琴老师的兼职,她还试着去了乐团参与演出,收入都很可观。

后台收拾好东西,她妆还没卸,比起平时素净的模样有了很大区别,唇上口红映衬地肌肤如雪,眼角眼线细微上挑,耳垂上的耳钉泛着冷冽的光,发丝微卷,愈发明艳。

“言曦,有人找你。”

“好,等我一会儿啊!”她匆忙拿了包走出门口,四周搜寻,却没有看见有谁在这里。

就在她左顾右盼的时候,忽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一个精致的手提袋出现在她面前。

依旧是一条裙子。

袋子背后站着的正是季宴,他目光有些躲闪,单手插兜,将东西再次递出,“我说了要赔你一件的。”

陆言曦挑了挑眉,淡笑着收下,伸手从里面把裙子拿了出来,是一款G家的非常柔软的白色裙子,做工精致考究,虽然她现在很穷,但是凭着过去对于奢侈品的经验,判断出这条裙子应该在五万块钱左右。

季宴看她盯着裙子,期待地问:“怎么样,你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