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争 续三

残阳如血浸染着哥特式尖顶，蕾妮的银发在暮色中凝成寒霜。

她指节泛白地攥住露台雕花围栏，身后紫藤花架垂落的芬芳与下方蒸腾的糜烂气息在鼻腔里厮杀。

暮色中的巢都仿佛浸泡在葡萄酒里的骷髅，每一道砖缝都在渗出暗紫色的光晕。

望着那早已不知廉耻为何物的萨米，蕾妮颤抖着望向身侧健硕的身影：“这就是所谓的..”

“欢愉..，蕾妮一切都是有代价的，我们取得了维诺娜，我们为人民付出了那么多，每个人都应该付出点代价。”

“如果这是成功后的一切，我宁愿不要...”咬着牙关，蕾妮尽可能的不去看向萨米攀爬过来的模样，她的独眸凌厉地看着身前的男子：“这就是你所说的目标？”

“蕾妮…你是怎么了？”无奈地看着那倔强到极致的靓影，福格瑞姆缓缓地低吟着，他似乎仍然不解蕾妮为何会如此。

夜风裹挟着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腥气拂过她苍白的脸颊，远处尖塔上的雕塑在暮光下明明灭灭，在蕾妮的视网膜上烙下欢愉..这两个流淌着磷光的大字..，似乎在讥讽他们的未来。

..没有打算回复尼尔的话语，蕾妮撇过视线快步的逃离这精致的花园露台。

无数尖耸的建筑，飞快的从视线划过，她已经无暇去欣赏这片令人遐想的一切，她甚至没有空去观摩那从未见过的星空..

这不是她们的未来..

这并非她所想要。

人们安居乐业..开什么玩笑...

赤脚踏在冰冷的台阶，踏在那无比洁净的瓷砖上，路过形形色色的侍卫...

她能看到他们的眼中..所谓的麻木。

她已经不必要去询问，甚至不必要去思考。

那些麻木后看到她的身影，转化出的神色...

令人恶心的不能再恶心的期待。

渴望着鞭挞、渴望着施虐、渴望着极致的感受。

扭曲到极致...，她甚至能够听到建筑下方不断传来的嘶嚎。

那是欢愉的嘶嚎，不断地刺激着她的心脏，让她根本无法停下脚步。

身体的极度疲倦让蕾妮的脚步酸涩起来，蜷缩在无人知晓的花坛阴影处，她颤栗着...

她能看到不远处的下方，那些穿着紫色盔甲的巨人，他们用那畸变的身体...与侍从甚至是不知何处来的人们交织着..

下方广场突然爆发的嘶吼让蕾妮的胃袋绞紧。

她看见紫色盔甲的巨人正在用螯肢撕开祭品的一切，当受害者濒死痉挛达到顶峰时，巨人背后的排气孔突然喷出粉紫色蒸汽，那些雾气在空中凝结出使人狂欢的雾气，每个人沉浸其中，用那不知是改造亦或是逐渐畸变长满倒刺的舌头舔舐现实世界的靡迷。

他们用着畸变成钳子的手，给予人类痛苦以及哀嚎，给所有人带来无尽的快感..映入眼帘的一切，让蕾妮胃部翻涌呕吐不止...

那些人影嚎叫着、喊着、哭嚎着福格瑞姆，这个蕾妮无所探究的名字，变态的发泄着扭曲的欢愉。

她甚至看到了自己下巢熟悉的人，正以一种无法想象的方式去体验快感，她不理解..这到底是何等扭曲的世界。

艾斯伯格的愿景，就是如此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一切都是虚伪的，这一切都是错误的！

宛若蛇一般蠕动的声音不断地靠近，她甚至不需要去考虑是谁。

就像是笼子里的金丝雀一般，无论她去到哪里，那股让她灵魂都会颤栗的气息，总会如影随形的跟着她，无法逃避。

蛇覅一般的影子遮掩了暮色的光晕，鳞片在瓷砖上蠕动的声响，让人毛骨悚然。

身前的巨大影子犹如黑暗一般幽深，呼吸间夹带的蛇嘶让蕾妮彻底放下了最后的奢望。

望着面前那早已无法称之为‘人’的尼尔，蕾妮的独眸已然失去任何的期愿。

“为何不愿意接受这一切呢？他们是如此的快乐，没有任何的烦恼..”

“和他们一样变成怪物吗？”猩红的瞳孔倒映着那浮现四臂的身影，那扭曲极致的身形下，早已经不是人类的灵魂，蕾妮清楚她所认识的尼尔，早已经不复存在..或许，根本从来没有存在过。

没有丝毫的痕迹。

“不..那不是怪物，亲爱的..，你看..”顺着紫色的肌肤以及那尖锐的指甲，福格瑞姆所指之处，无数的人影都在狂欢着：“他们根本不需要担心任何艰辛，如我方才所说的，你看…”

“他们只需要每日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可以体验这个世间常人难以想象的欢愉，这不是幸福的人生吗？”福格瑞姆的双眸中倒映着那些扭曲的身姿，在他眼里那是难以想象的快乐。

抿着嘴蕾妮摇着头：“他们付出了什么？他们还是他们吗？”…话音落下似乎触及到心底的某根刺一般蕾妮继续说着：“你看他们的眼睛！你看看啊！他们除了欲望，除了追求刺激！他们还剩下什么？！他们还是人类吗！”

“不……你错了，这是大家都想要的生活…蕾妮，我们给予了他们幸福的家园，安稳的居所，而他们付出的不过是灵魂…付出的不过是信仰…这有什么错？”福格瑞姆的话语，带着蛊惑的味道，似乎这样的话在他心底是无比正确的，是合理的：“这里没有帝国的剥削，没有那伪帝令人恶心的信仰！这里是欢愉之神赐福的世界！一切都是美好的！你看不到吗！”

福格瑞姆的眼眸能看到那独眼中的疏远，那种不信任以及…深藏的恶心，这让他开始恼怒起来：“难道你不需要幸福的一切吗？蕾妮·伊芙·冯·艾斯伯格！”

“…不…，我不需要这些，你这是欺骗，都是谎言…”举起自己的手，用力的抵挡住压迫而来的强大扭曲的躯壳，蕾妮面色越发决然：“我需要的幸福，是人民真正的安居乐业…我需要的幸福，是他们能够有拥有自己真正的自由，即便那是不完全的，但现在不是…你把他们出卖了，你欺骗了他们，我不懂信仰，就像以前一样…”

“即便是十年前你当时和我从底巢出来时说的一样！你看看你现在做到了什么！尼尔！你做到了什么啊？！”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怒斥，那鬼魅的身躯却是没有任何动摇：“不..，不懂的是你，这是完美的世界，只有这样才是最完美的。”紫里透红的指尖摇晃着，福格瑞姆怜悯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本应是他深爱的女子：“蕾妮你什么都不懂..你可以试着信仰祂..，这样你就明白了..”

“...我宁愿信仰哈林口中..那个虚无的帝皇，也不会愿意信仰你口中的存在..。”咬着牙关说出决绝的话语，蕾妮清楚面前的尼尔已经死了，那个在她面前会考虑一切，会考虑人民的灵魂，已然消逝：“即便那个所谓的帝皇，那个所谓的帝国..你口中所谓的伪帝，根本没有拯救维诺娜，根本没有拯救到人民，但是...祂也会比你口中的神，更加值得信任..。”

话语似乎击碎了某颗傲慢骄横的心，她能看到面前的蛇躯散发着强烈、令人极其不适的气息，那股让她灵魂都颤栗的味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品尝一下欢愉的味道...可怜的女人..”

紫蕴汹涌而来。

蕾妮飞快地往后退去，但是那股力量刹那间就已经冲刷她的全身她的灵魂。

那股自灵魂而发的强烈悸动，让她一瞬跪倒在地，诡异的蛇鳞从颈椎不断地攀附而上，似乎要侵蚀她的身体，血液快速的流淌带着难以抵抗的感触，洗刷着她的灵魂..

咬着嘴唇尽可能不发出任何的声音...那是凡人几乎不可抵挡的诡异。

“如何..体会到了吧？”指尖划过女人的锁骨，蛇躯发出尖锐地笑声，令人耳酸的笑意...

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能感觉到汗液的流淌..能感觉到体内那压抑不住的‘意’..

那扭曲的蛇体夹带着令人难以抵挡的气息，侵袭而来...，蕾妮绝望地用着独眸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用尽全力的咬断舌根！

如果你真的存在，所谓的帝皇..毁掉这一切吧..

毁掉那个曾经信仰你，那个为你平叛的、却又堕落的灵魂..

血液流淌而出，强烈的痛感覆盖了所有的快意..

望着面前如此决然的女人，蛇躯似乎愣住了...

那个口含血液，倚靠在石雕花圃下的身影，就宛若讽刺至极的作品，嘲笑着他所做的一切。

可悲...

恼意涌上那扭曲的面孔，既然他得不到，那么就毁掉..

在扭曲的手即将触碰那不断消逝的生命之时，炽焰汹涌而来..

那是哀嚎。

那是痛切心扉的哀嚎。

那是她最后能听到的声音。

但..这也是她愿意见到的。

尼尔已经死了，她不清楚十年，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从食尸鬼那儿走出来后..，所有人、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什么，但是..蕾妮清楚，她最终没有做到，什么都没做到。

她没有把自己当初心里想要教导尼尔的事情，一一做好。

一切本应该不会如此，一定不会如此..

她现在很清楚..，即便她要死了，但是她很清楚...，那些力量..那些常人无法理解的力量，总会影响着尼尔。

她曾经有许许多多的时间，有许许多多的机会，可以警告那个纯洁的身影。

但是她没有。

她什么都没有做到。

她痛恨这十年的空白，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痛恨着世界..

哀嚎不断地传入耳中，恍惚间她能看到那位于炽焰中燃烧的巢都，她能看见那炽焰中翻滚挣扎的蛇躯..

在画面最后的刹那，她看到了那扭曲的四道身影..她看到了那颗巨大..而又冰冷的太阳..

原来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