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镇山棺

阴九霄手腕上的老山檀念珠突然绷断,檀木珠子滚落地面时竟发出金属相击的脆响。她盯着香案上四分五裂的青铜香炉,碎块表面浮出细密如血管的铜锈,那是大凶之兆。

胡天霸的狐尾在月光下泛着银芒,九条蓬松长尾如同燃烧的磷火。“三百年前老参精渡劫失败,尸解时把半座长白山都染成了血葫芦。”狐仙的声音像是从冰窟窿里冒出来,“这些凡人倒好,直接拿洛阳铲捅它天灵盖。”

两人踩着满地枯枝往勘探队营地疾行,山风裹挟着浓重的土腥气。阴九霄的重瞳突然刺痛,视野里浮现出扭曲的画面——戴着安全帽的男人跪在青铜椁前,用钢钎撬开棺盖缝隙,黏液顺着他的护目镜往下淌...

“小心!”胡天霸突然扯住她后领。前方十米处的白桦林里,七具人形物体正在月光下蠕动。他们穿着橙黄色勘探服,关节却像折断的树枝般反向扭曲,脖颈上缠绕着暗红参须。

阴九霄咬破舌尖,将血珠弹在桃木剑上。剑身浮现出萨满符文时,她听见背后传来窸窣声。本该留守营地的会计小张正趴在地上,十指深深插进冻土,后脑勺裂开的颅骨里探出人参幼苗。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咒语刚念半句,整片林地的积雪突然沸腾。数以千计的猩红参须破土而出,每根须毛都长着米粒大小的口器。胡天霸的狐火扫过之处,参须发出尖锐的婴啼,断口处喷出乳白色汁液。

阴九霄的重瞳骤然收缩。那些汁液落地即成蠕动的肉芽,顺着狐火灼烧的痕迹疯狂增殖。她反手扯下神袍前襟的铜镜,镜面映出青铜椁表面密密麻麻的凹痕——那根本不是纹饰,而是用古萨满文刻写的镇龙咒!

山体深处传来沉闷的轰鸣,九具悬棺从裂谷中升起的瞬间,阴九霄感觉天灵盖仿佛被冰锥贯穿。胡天霸的断尾在空中化作青烟,她看着棺盖上自己的倒影——龙鳞自锁骨蔓延至下颌,额前凸起的犄角刺破皮肤,滚落的血珠里游动着细小的金纹。

悬棺上的铜铃无风自动,铃声像是千万把骨刀刮过耳膜。阴九霄在剧痛中看清了青铜椁内的真相:根本不是参精,那具半透明的躯体分明是地龙褪下的旧蜕!三百年前萨满们用参精血肉喂养地龙,以九棺锁龙阵将它镇在山脉主窍,如今...

王建军扭曲的躯体从树影里扑出时,阴九霄的桃木剑正插在自己影子的心脏位置。剑刃贯穿虚影的刹那,悬棺群同时炸裂,漫天铜屑中传出洪荒巨兽的嘶吼。胡天霸残存的尾巴卷住她腰身疾退,月光下,整座山脉的轮廓正在隆起,宛如巨龙翻身。

胡天霸断尾处喷溅的狐血在半空凝成冰晶,阴九霄突然看清每粒冰晶里都封着个蜷缩的狐影。这些三百年前就该消散的残魂,此刻正用尖爪疯狂抓挠冰面。当第一粒冰晶坠入裂谷,悬棺群的铜铃骤然寂静。

地脉深处传来的心跳声让阴九霄踉跄跪倒。她腕间浸血的念珠突然悬浮,十八颗檀木珠表面浮出鳞甲状纹路。那些被洛阳铲掀开的冻土层下,无数青铜锁链正随着心跳声起伏,锁链尽头拴着的赫然是悬棺底部新长出的龙爪!

“原来九棺锁龙阵要锁的不是地龙...”胡天霸残缺的尾巴缠住阴九霄腰肢,狐火在参须肉芽间烧出焦糊的腥甜,“三百年前那些萨满,把整条龙脉炼成了活棺椁!”

阴九霄的重瞳突然溢出金芒,视线穿透千米岩层。在纵横交错的矿脉中央,盘踞着团不断坍缩又膨胀的阴影。那东西表面布满复眼状结晶,每颗晶体内都映着个正在融化的勘探队员。她终于明白王建军嘴角为何会裂到耳根——他的颅骨正在为地龙新生的眼球腾出空间。

悬棺群突然调转方向,棺盖表面的铜绿簌簌脱落,露出密密麻麻的婴尸拓印。阴九霄的桃木剑发出悲鸣,剑身浮现的萨满符文开始逆流——这些悬棺根本不是镇器,而是喂养地龙的祭品槽!

“胡家祖训第七条!”阴九霄咬破中指在眉心画出竖瞳,血液触及皮肤的瞬间,她听见三百年前万千狐族的哀嚎。胡天霸的狐火突然变成幽蓝色,火苗中浮现出九尾尽断的白狐被钉在青铜椁上的画面。

地龙阴影中探出的触须突然缠住阴九霄脚踝,鳞片刮过腿骨发出金石相击之声。她看见自己倒影在触须表面的模样:左眼重瞳化作竖立的龙睛,右眼却变成狐类的狭长瞳孔。悬棺群的铜铃再次响起时,她终于读懂了棺盖拓印的婴尸嘴型——那些孩子都在重复她的生辰八字。

胡天霸的残尾突然暴涨,九道青烟凝成虚幻的尾影刺入地脉。阴九霄听见岩层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紧接着是血肉生长的黏腻声。悬棺底部新生的龙爪已经穿透冻土,爪尖挂着半截橙黄色勘探服——是王建军被吞噬前死死攥在手里的工作证。

当第一具悬棺轰然炸裂,阴九霄的腕骨突然被念珠勒出龙鳞纹路。飞溅的青铜碎片中,她看见自己三百年前跪在血祭坛前的模样:双手捧着颗跳动的人参,根须缠绕着九个啼哭的狐婴...

阴九霄的脊骨发出脆响,龙鳞刺破冲锋衣的瞬间,她看见三百年前的雪夜。九位头戴鹿角冠的萨满围住青铜椁起舞,他们的鼓面蒙着人皮,每声鼓点都震落参天古松上的血痂。

胡天霸的残尾突然插入她后颈,冰凉狐血灌入经脉。“当年他们剖开我胞妹的肚子,取走九只胎狐填进悬棺。”狐仙的声音混着铁锈味在血管里游走,“现在轮到你了,守棺人。”

地龙阴影中伸出的触须突然僵住,阴九霄龙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抓向自己左眼。指尖触及眼球时,无数记忆碎片喷涌而出——穿萨满神袍的女人抱着人参站在青铜椁上,参须从她七窍钻进钻出,椁内半透明的地龙旧蜕正在吞吃九个狐婴。

“原来我就是那个祭品......”阴九霄的龙爪捏碎了自己重瞳,血水落地即成燃烧的狐火。悬棺群的铜铃齐声碎裂,棺盖内壁浮现出用狐尾毛书写的婚书,新郎位置赫然是地龙的爪印。

胡天霸的虚影突然凝实,九条断尾竟是从阴九霄脊椎里生长出来。狐火顺着参须肉芽烧进地脉,冻土之下传来参精凄厉的哀嚎。阴九霄的龙鳞片片倒竖,每片鳞甲内侧都刻着生辰八字——三百个阴年阴月阴日生的童男童女。

当地龙阴影彻底钻出岩层,阴九霄终于看清那团蠕动的躯体:无数青铜锁链从它体内穿透而过,锁链上串着风干的萨满尸体。最中央的锁链拴着颗跳动的人参心脏,根系缠绕着具刻满镇龙咒的黄金童棺。

“原来镇山棺不是青铜椁......”阴九霄的龙爪刺入自己胸膛,扯出根缠绕狐尾的脊骨,“当年他们把我炼成了活棺钉!”

胡天霸的狐火突然变成血红色,火中显现出地龙额头的青铜椁印记——正是阴九霄后颈的胎记。九具悬棺同时炸成铜粉,粉末在空中凝成新的青铜椁,棺盖内壁密密麻麻的全是阴九霄三百年来轮回转世的画像。

地龙的触须缠住阴九霄龙角时,她嗅到了胡天霸的气息。三百年前钉住白狐的青铜楔子,此刻正从她龙骨缝隙里生长出来。当第一枚楔子刺穿地龙心脏,阴九霄听见了胡天霸最后的声音:“当年你亲手给我钉上丧门钉,现在该还了......”

山脉的轰鸣声中,新生的青铜椁轰然闭合。棺盖合拢前的刹那,阴九霄看见地龙瞳孔里映出的真相——胡天霸的断尾里藏着半截婚书,三百年前的新娘名字正在变成她的生辰八字。

阴九霄的脊椎发出冰川崩裂般的巨响,九根青铜楔从她龙骨中破体而出。楔身刻满的婚书咒文在月光下流淌,每个字都在蚕食她新生的龙鳞。

胡天霸残存的半具狐骨突然燃起青焰,三百年前被剜去的眼睛在火焰中重生。那只琉璃色的瞳孔里,映着阴九霄未曾见过的画面:戴着人骨项链的大萨满将婚书按进少女掌心,少女腕间的檀木念珠正在渗出血泪。

“他们改了婚契!”阴九霄的龙爪抓住刺入地龙心脏的青铜楔,楔子突然软化成一卷发黄的婚书。真正的契文从被篡改的血渍下浮现——三百年前的婚约本是她与胡天霸的阳魂契!

地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缠绕其身的青铜锁链寸寸断裂。阴九霄的龙角突然刺入胡天霸的狐骨,九道青烟顺着骨骼纹路注入地脉。冻结三百年的记忆开始解封:大萨满剖开怀孕的白狐时,九只胎狐的啼哭引发了山脉共鸣。

“用狐族至阴之血浇灌龙脉...”阴九霄的逆鳞片片竖起,每片鳞甲都映出当年血祭的场景。她的重瞳终于看清地龙心脏的真相——那颗跳动的参精内丹里,囚禁着胡天霸被剥离的阳魂。

悬棺群的铜粉突然聚拢成九面人皮鼓,鼓槌竟是阴九霄前世被斩断的指骨。当第一声鼓点敲响,地龙躯体表面裂开无数瞳孔,每个瞳孔都映着个燃烧的狐影。

胡天霸的狐火突然裹住阴九霄的龙尾,火焰中浮现出完整的锁龙阵图。三百年前本该连接两人的红线,此刻正从地龙心脏延伸出来,另一端系着阴九霄跳动的龙骨。

“断龙脉!”胡天霸的狐骨缠上青铜楔,楔尖的婚书咒文化作血色流沙。阴九霄的龙爪穿透自己胸膛,扯出那根缠绕着红线的心脉——线头上坠着的铜铃,正是当年系在胡天霸断尾上的定魂铃。

当地龙阴影彻底包裹青铜椁时,阴九霄捏碎了心脉间的铜铃。清脆的碎裂声中,九具悬棺的婴尸拓印突然睁开双眼,三百道童声齐诵被篡改的婚书咒文。胡天霸的狐骨燃起最后的琉璃火,火焰顺着红线烧进地龙心脏。

阴九霄的龙鳞开始剥落,每片鳞甲都化作燃烧的婚书。当地龙在琉璃火中坍缩成青铜椁的投影,她看见胡天霸的阳魂从参精内丹里挣脱。三百年前被斩断的九尾在空中舒展,尾尖缠绕着她碎裂的檀木念珠。

“以我龙骨为契——”阴九霄的脊椎突然刺出九根狐尾状的青铜桩,桩身上的萨满符文正在蜕变成婚约吉纹。胡天霸的阳魂穿过沸腾的地脉,狐爪按上她破碎的重瞳。

当青铜椁彻底闭合,长白山的积雪突然变成血红色。勘探队遗留的安全帽在风中滚动,帽檐下钻出一株双生人参——银白的参须缠绕着狐尾金纹,根茎处隐约可见青铜婚书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