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木头人

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漫天飞雪，将苍穹作烘炉，熔万物作白银。

一辆马车自东北方向而来，滚动的车轮碾压着地上的冰雪，就像是世间最温柔最多情的少女心碎的声响。

林阳全身上下裹着柔软厚厚的貂皮，坐在温暖舒适的车厢内。

此刻，他那修长有力的右手拿着一把刀锋薄而锋锐的小刀，左手则握着一根手腕粗的木头，正在雕刻着一个人像。

这是一个男人的像。

在他纯熟的手法下，这个人像的脸部轮廓逐渐成型，愈发清晰。

脸是方形的，皮肤甚是粗糙，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闪烁着诡异阴狠的光芒，仿佛随时可能会暴起杀人。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在精雕细琢这张脸，让“它”有个生命。

然而，那木头人颈项以下部分，却不再那么认真，只是随便削了几下，变得尖尖的，像一个锐利的锥刺。

望着那木头人的脸，林阳很平静，但更显冷酷。

其实他还很年轻，只有十五六的年纪，英俊清朗，带着几分稚嫩，眼神却像是饱经沧桑，对于世间的一切都那么的冷漠和厌倦。

他将木头人放在一边，从怀中取出一张洁白的手帕。

接下来，便开始激烈的咳嗽。

咳了好一会儿后，他伸直双腿，裹紧貂皮，保持着一个最为舒服的姿势，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他给了木头人“生命”，仿佛耗尽了元气，让自己成了一个“死人”。

赶车的大汉回头看了一眼，不禁微微摇头。

那大汉满面虬髯，散乱的长发戴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发箍，黝黑的脸庞额头上有一道寸长的伤疤，就像爬着一只蜈蚣一般。

他的目光犹如鸷鹰般锐利，看向林阳时立马变得柔和起来。

就像是一条恶犬在望着自己的主人，那眼神中充满着忠诚，以及深深的同情。

天色逐渐变暗，眼看着就快要到了夜晚。

赶车的大汉却让马车放缓速度，为了避免主人过于颠簸受累，惊扰美梦。

正兀自前行，忽然就看见有一道身影超越马车，那大汉不禁扭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一个婀娜多姿、青衣黑发的背影。

“好俊的轻功！”

大汉拿起酒囊仰着脖子喝了一口烈酒，低声赞叹道。

不仅是因为那名女子步行的速度够快，而且一路前行，雪地上却看不出有明显的脚印，做到踏雪无痕，轻功足以傲视群雄。

“其实，她的剑法也很厉害。”

大汉听见身后传来慵懒的话音，回了下头说道：“少爷，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林阳打了个哈欠，说道：“很困，刚眯一会就醒了。”

大汉道：“又做那个噩梦了？”

“噩梦……”林阳喃喃复述着这个词，脑海中不由地浮现那段惊悚诡异的场景：那确实如噩梦般的存在。

……

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是一名穿越者。

前世平淡而无趣的生活，他早就遗忘，只记得一场意外殒命，当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成为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瓜熟蒂落，婴儿初生，本该是一家人最为开心，最为喜悦的时刻。

然而，他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只觉得气氛非常的压抑，可能是因为灯光太昏暗的缘故，也可能是太安静了。

安静的可怕。

在他的身上裹着一件襁褓，不知被谁放在一张硬邦邦的石台上。

他那么弱小，动也不能动，在他的视线下，空无一人，包括将他生下来的母亲长什么样子，都一无所知。

他的视线，正对着一扇窗户。

天空乌云卷集，伴随着电闪雷鸣，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噼里啪啦！

一道闪电如水银倾泻一般，照耀着一方天地，恰在此刻，他看见在一棵粗壮茂密的大树背后，藏匿着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

那人藏的极为隐秘，一身黑，头上还戴着一个黑色的斗笠。

然而，霎那间的夺目光芒，正照映在那人的脸庞，五官轮廓尽收眼底。

突然之间发现窗外藏着一个人，尤其是那双阴鸷诡异的眼神，就像一头要吃人的野兽，令他顿时无比的惊恐。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婴儿，倒也没什么。

可是他这个初生的婴儿，却装有成年人的意识，知道什么是恐惧。很快，他两眼一黑，就此不省人事。

后来，他被一名高人救走，体内却已经生有一种极为可怖的阴寒之毒。

每当寒毒发作起来，全身冰寒刺骨，痛苦不堪，饱受折磨。

虽然在他人的帮助下，他依然能够一天天的长大，但一直无法将寒毒根治。随着年龄的增长，寒毒好像也在不停地成长，随时可能威胁他的生命。

唯一的办法，便是寻到那个下毒之人，逼着拿到解药方可。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那张诡异的脸庞，那双阴鸷的眼神，深深地刻在林阳的脑海中。

即便如此，为了能加深记忆，不忽略任何细节，他每天都会将那张脸刻下来。

用纸笔画像太过平面，唯有用木头雕刻出来的立体像才更真实。

这些日子里，他行走江湖，一直在追寻那个人，可是，茫茫人海，无疑是大海捞针，至今一点头绪都没有。

有时候他担心，如果这个人已经死了，那他岂不是也要完了？

当然，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能放弃，毕竟，这是他唯一的线索，他必须好好利用起来。

由于寒毒的影响，平日里他很少动弹。

能坐着就绝不会站着，能躺着就绝不会坐着，能不动则不动，尽可能地让自己处于一种静止状态。

因此，他选择了马车，躺在舒适的车厢内。

在这冰天雪地，北风呼啸的恶劣天气下，躺在车厢里，裹着貂皮，他依旧每天坚持用一根木头雕刻人像。

除了不喝酒，他都觉得自己有点像李寻欢。

只不过李寻欢雕刻的是刻骨铭心的爱人，而他雕刻的则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

“少爷，你怎么知道那个女子的剑法厉害？”

赶车的大汉疑惑问道。

看前方那名逐渐远去女子的背影，背后斜插着一把剑，确实是一名剑客。

剑，也是一把名剑。

但是仅凭这一点，如何能判断对方的剑法厉害？虽然他很清楚，林阳绝不是一个喜欢信口开河之人。

被他点评“厉害”，那绝对剑法超强。

林阳收回思绪，只淡淡说道：“因为，我见过她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