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卖货

次日清晨,李牧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时,发现李采薇早已将昨晚炖煮的羊汤热了一遍,还从外面背了一捆新捡来的柴火回来。

这丫头……确实贤惠。

李牧心中感慨,匆匆洗了把脸,便就着杂粮饼子喝了一大碗热腾腾的羊汤。

热汤下肚,睡意瞬间消散。

吃饱喝足后,他将野羊和羊皮捆好扛在肩上,又将那柄柴刀插在腰间,这才开口道:“我走了,若是中午回不来,你便自己煮点东西吃。”

双溪村距县城足有七八里路,道路崎岖难行,单凭一双腿至少要走两三个时辰。

况且这年头世道艰难,保不齐半路还会遇上劫道的强匪,带上刀也好防身!

“好。”屋内传来李采薇的回应声,片刻后,她又补充了一句:“李牧,你……路上小心些。”

……

双溪村隶属平原县。

李牧对县城还算熟悉,原主若是赌钱赢了,便会召集一帮狐朋狗友来县城的酒肆、窑子里厮混。

进了城,周围的建筑明显高大富丽了许多。

秋老虎厉害得很,太阳炙烤着大地,将这座小城烘得如同蒸笼一般。

街边的小贩有气无力地吆喝着,闲汉们聚在墙根下、茶馆里乘凉,时不时有挎着腰刀的捕快大摇大摆地从街头走过。

李牧瞥了一眼那些差官,随即避开他们,转身钻进了一条小巷。

进了县城,规矩便多了起来。

但凡商户,无论生意大小、贩卖何物,皆需缴纳高额税金。此外,若在街上兜售,还需支付管理费、清洁费等七八种杂费。

一件商品若利润十文,刨除这些苛捐杂税,落到商家手中的,恐怕只剩五文甚至更少。

大齐百姓挣的钱,半数归了官家。

能拿剩下的一半,还得看老爷们的脸色!

像李牧这样的普通百姓,根本无力支付这些税款,只能投机取巧。

李牧七拐八绕,很快来到一间酒楼对面,耐心等待起来。

此时尚未到晌午,酒楼内还未上座,门口出入的多是些厨子、杂工。

不久后,一名身着锦袍的男子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名跟班。

李牧立刻认出了对方——水仙楼的二掌柜,陈鹤松!

“哎呦,陈爷,可算把您等到了!”

李牧立刻迎了上去,满脸堆笑:“多日不见,您近来可好?”

陈鹤松被吓了一跳,目光在李牧脸上打量了几息,眉头微皱,露出一丝疑惑:“咱们……认识?”

“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李牧,您忘了?咱们在银钩赌坊还一起耍过钱呢!”李牧佯装出一副熟络的模样,脸不红心不跳地扯了个谎。

李牧自然与他没什么交情。

只不过原主曾混迹赌坊,见过陈鹤松几次。当时对方出手阔绰,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后来,他从地痞混混口中得知,陈鹤松是水仙楼的二掌柜,这座平原县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一切采买、订购之事皆由他一手操办。

算是个颇有油水的主儿了!

陈鹤松低头看了看李牧沾满泥泞的草鞋和脏兮兮的汗衫,眉头皱得更紧,向后微微退了一步。

他掏出一块绣着荷花的手帕,轻轻掩住口鼻,目光中透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鄙夷:“我……不记得你啊。”

“陈爷,您不记得我,我记得您就成!”

李牧将那头野羊拎到身前,笑着说道:“小子昨日进山,运气好,猎到了一头羊,想着卖掉换俩钱花。这不听说您在水仙楼管事,我进城第一个就给您送来了!您若要,便留下;若不要,我再另寻买主!”

陈鹤松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恍然,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哦?原来是来卖东西的。”

“得,你运气不错,后厨正缺这玩意儿呢!”

他伸出两指,捏了捏羊腿,沾了点血放在鼻前轻嗅了一下,随即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是新鲜的,肉也紧实,一看便是跑山羊。呵呵,你小子倒有点本事。”

陈鹤松做采买已有二三十年,肉新不新鲜,他一眼便能识破。若是中毒致死的牛羊,肉质颜色会发生变化,绝瞒不过他的眼睛。

“想卖个什么价啊?”陈鹤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帕上的羊血,语气慵懒,仿佛对这桩买卖并不上心。

“如今市面羊肉一百文一斤,这只六十二斤,我给您抹个零,您一共给六两就成!”李牧迅速计算了一番,语气豪爽。

这年头酒楼采购猪羊鸡鸭,皆是整只购买,价格连皮带骨。若剔骨去内脏,只留精肉,那便是另一番价钱了。

陈鹤松倒也干脆,直接让人称了重量,随即从柜上取出一袋银子,随手丢给李牧。

哗啦!

李牧接过钱袋,感受到掌中沉甸甸的分量,满脸兴奋,迫不及待地扒开钱袋清点起来。

见他这副模样,陈鹤松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心中暗道:“区区六两碎银子,也值得这般点数?还不够本老爷去青楼打赏姑娘的酒钱呢……”

“陈爷,这四两我收着,这二两,是孝敬您的!”李牧突然站起身,从钱袋中取出两枚银毫子,恭恭敬敬地塞进陈鹤松手中。

陈鹤松一愣,眉头微挑,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这是怎么个意思?”

李牧满脸堆笑,语气诚恳:“陈爷,这年头生意难做,您收了我的货,算是帮了兄弟大忙。以后少不了还得麻烦您!这点钱,留着给您喝茶!”

陈鹤松挑了挑眉,脸上的冷淡渐渐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满意的笑容。

对于他而言,二两银子不算什么,但李牧这番举动却让他颇为受用。

人嘛,从贩夫走卒到皇亲贵胄,谁不喜旁人敬重、讨好自己?

“你这人,倒有点眼力见,和那些鼠目寸光的乡巴佬不一样。”陈鹤松随手将银子塞进腰带,语气中多了几分赞许,“以后,说不准能成点气候。”

“陈爷,那就借您吉言了!我还有点事,先告辞。”

见陈鹤松收下银子,李牧微微一笑,将钱袋塞进怀中,转身离去。

“你……你叫什么来着?李牧对吧?”

陈鹤松轻摇折扇,犹豫片刻,开口喊了一声:“日后若是再进山猎到什么玩意儿,直接送到水仙楼便是!若有人问起,便说是我亲戚!”

“价格嘛……绝不会让你吃亏!”

他语气悠然,仿佛施舍般丢下这句话,随即转身迈入酒楼,身影消失在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