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林小阳弓着身子在狭窄的通道中穿行，石壁上的黏液蹭脏了他的衣服。每隔几分钟，他就必须停下来，将白玉令牌贴在额头上——这是白霜教他的方法，能暂时稳定那些不断流失的记忆。
“沿着水道走，第三个岔口右转。“令牌中传来白霜模糊的声音，“那里通向旧城区。“
林小阳的手指擦过令牌上“凌云“二字，一股清凉能量流入体内，暂时驱散了脑海中的迷雾。他想起武之门的试炼，想起白霜教他的步法，但这些记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模糊。
“为什么所有人都会忘记我？“他低声问道，声音在下水道中回荡。
“因为你不属于任何界域。“白霜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回响，“灵玉碎片改变了你的存在性质，世界法则正在修正这个'错误'。“
林小阳摸向腰间，三块碎片融合后的水晶已经不在了，但他能感觉到体内残留的能量——那是武之门赋予他的真气，也是目前唯一证明他确实经历过那些冒险的证据。
前方出现一丝微光。林小阳加快脚步，推开一道生锈的铁栅栏，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眼睛。他正站在一条偏僻小巷的尽头，远处传来集市嘈杂的人声。
“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白霜提醒道，“令牌的能量只能维持三天，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解决方法。“
林小阳刚想回应，一阵剧痛突然袭上太阳穴。他跪倒在地，令牌从手中滑落。记忆如退潮般迅速消失——父母的面容、家乡的街道、甚至他自己的名字都变得模糊不清。
“不...不要...“他挣扎着抓住令牌，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清凉能量再次流入，记忆暂时稳定下来，但林小阳知道，每一次遗忘都比上一次更严重。他捡起令牌，发现上面的光泽已经黯淡了几分。
“三天...“他喃喃自语，将令牌小心收好，然后拉上兜帽，混入了集市的人群中。
旧城区的建筑拥挤而破败，街道像迷宫般错综复杂。林小阳花了一枚从下水道工人那里顺来的铜币，在一家名为“锈钉“的旅店租了阁楼间。房间狭小闷热，但窗户可以俯瞰三条街道，是观察追兵的好位置。
林小阳盘腿坐在硬板床上，令牌放在面前。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照在白玉上，映出内部细微的纹路——那似乎是一幅微型地图。
“白霜，你能看到这个吗？“他指着那些纹路问道。
令牌微微震动：“这是...守光者秘密联络点的标记！最上面的符号代表黑塔监视最弱的区域。“
林小阳凑近观察，发现纹路确实组成了城市某部分的简图，其中一个角落标着奇特的符文。
“那里可能有人能帮你。“白霜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但我的联系...越来越弱...令牌能量消耗太快...“
“等等！“林小阳急切地问，“如果能量耗尽会怎样？“
“你会...彻底遗忘...包括如何...使用真气...“
通讯中断了。林小阳摇晃令牌，但再无回应。窗外，夕阳将城市染成血色。他数了数身上的铜币——只够再住一晚。必须尽快行动。
夜幕降临后，林小阳按照令牌上的地图穿行于小巷中。旧城区的夜晚比白天更热闹，醉汉和妓女充斥街头，这反而提供了很好的掩护。
地图指引他来到一座半坍塌的钟楼前。建筑外表破败，但林小阳敏锐地注意到门口的灰尘有近期被踩踏的痕迹。他运起真气，轻巧地翻上二楼破损的窗户。
室内出乎意料地整洁。烛光下，一个披着拼布斗篷的老妇人正在研磨某种草药，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关门，你带进来一阵风。“
林小阳警惕地站在原地：“你是守光者？“
老妇人这才抬头，露出一张布满刺青的脸：“不，我是记忆编织者玛拉。守光者五十年前就抛弃了这个据点。“她眯起眼睛，“有趣，你的存在线缠绕得像个线团。“
“你能看到我？“林小阳惊讶地问，“记得我？“
“我只看到一团混乱的记忆和存在。“玛拉放下研钵，“你身上有织母的手艺，还有...凌云宗的气息？“她突然站起，动作敏捷得不像老人，“把令牌给我看看。“
林小阳犹豫了一下，还是递出了白玉令牌。玛拉接过后用长指甲划过表面，令牌发出微弱的荧光。
“啊哈！记忆锚点！“她咧嘴笑了，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凌云宗的老把戏，把重要记忆储存在物体上。“她将令牌贴在额头片刻，然后扔回给林小阳，“现在我知道你是谁了，暂时的。“
“暂时的？“
“记忆锚点会不断衰减。“玛拉回到工作台前，开始调制某种药剂，“通常能维持一个月，但世界法则对你的排斥太强，这块最多再撑两天。“
林小阳的心沉了下去：“有什么办法能阻止遗忘吗？“
玛拉停下动作，认真打量他：“理论上，如果你能找回'存在印记'，就能重新锚定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位置。“
“存在印记？“
“每个人在每个世界都有独特的印记，像指纹一样。“玛拉解释道，“普通人的印记自然形成，但像你这样的界域行者...“她摇摇头，“你的原始印记在穿越时被破坏了，现在的你就像没有根的浮萍。“
林小阳想起水晶碎片：“世界之钥的碎片能帮忙吗？“
玛拉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接触过世界之钥？那就说得通了！“她激动地翻找书架，“钥匙碎片会记录持有者的存在印记，如果黑塔没有完全销毁它...“
“黑塔拿走了融合后的钥匙。“林小阳沮丧地说。
玛拉停下动作，表情变得严肃：“那就麻烦了。黑塔一直在收集存在印记，据说他们在制造伪世界之钥。“
她从书架抽出一本皮面笔记本，快速翻到某一页：“三天前，黑塔在西区分部关押了几个守光者俘虏。如果你的朋友中有记忆被修改的，很可能也在那里。“
林小阳想起艾莉娅陌生的眼神，握紧了拳头：“西区分部在哪里？“
玛拉撕下一张纸，草草画了张简图：“戒备森严，但对你这样的武者...“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小阳的姿势，“从通风系统进去或许可行。“
她递来一个小瓶子：“记忆唤醒剂。洒在被修改记忆的人鼻下，能暂时打破控制。但效果只有几小时。“
林小阳接过瓶子，玛拉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小心，如果你在令牌能量耗尽前没能找回存在印记...“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我会彻底消失，连记忆都不剩。“林小阳平静地说出了最坏的结局。
玛拉点点头：“趁我还记得你，快走吧。出门右转，巷子尽头有通向地下河的路。“
林小阳将小瓶子和令牌收好，转身时听到老妇人低声说：“愿织母保佑你，界域行者。“
西区分部是座方形堡垒，黑塔的旗帜在城垛上飘扬。林小阳潜伏在对面的屋顶观察了整整一天，记下守卫换班规律。通风口如玛拉所说，位于建筑背面，离地面约三米高。
午夜换岗时，林小阳如一道影子滑下屋顶。真气在体内流转，他轻轻一跃就够到了通风口，无声地拆下生锈的栅栏。
通风管道狭窄黑暗，充斥着灰尘和霉味。林小阳凭借令牌上残留的微光，沿着玛拉描述的方向爬行。大约半小时后，他听到下方传来说话声。
“...这批俘虏明天转运到主塔。“一个粗犷的男声说。
“那个绿头发的小妞呢？“另一个声音问，“审讯官说她记忆抵抗太强。“
“单独关押，等记忆编织师来处理。“
林小阳心跳加速。绿头发——很可能是艾莉娅！他等脚步声远去，轻轻撬开通风口下方的格栅。
这是一个狭小的设备间。林小阳贴门倾听片刻，确认外面无人后溜了出去。走廊昏暗潮湿，墙壁上的魔法灯大多已经损坏。根据建筑结构，关押重要囚犯的地方应该在地下。
楼梯口有两个守卫打瞌睡。林小阳运起白霜教他的轻功，如一阵风掠过他们身边，点中两人的昏睡穴。守卫还没反应过来就软倒在地。
地下二层更加阴冷。林小阳躲过巡逻队，来到一扇厚重的铁门前。透过小窗，他看到艾莉娅被锁在墙边，绿发黯淡无光，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
门锁是魔法机关，但构造简单。林小阳将真气集中在指尖，模仿记忆中白霜演示过的破解手法。几分钟后，锁具发出咔哒声。
“艾莉娅！“他轻声呼唤，迅速来到女孩身边。
艾莉娅茫然地看着他：“你是谁？“声音里没有一丝熟悉感。
林小阳拿出玛拉给的药剂，在她鼻下轻晃。艾莉娅剧烈咳嗽起来，眼神逐渐聚焦。
“我...这是哪里？“她困惑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林小阳脸上，“你是...有点眼熟...“
“没时间解释了。“林小阳解开她的镣铐，“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艾莉娅活动着手腕，突然瞪大眼睛：“等等！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在织工公会的...“她皱眉，“奇怪，为什么我刚才不记得你？“
“黑塔修改了你的记忆。“林小阳拉着她向门口走去，“药剂效果有限，我们得抓紧。“
他们刚踏出牢房，警报突然响彻走廊。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犬吠声。
“黑塔猎犬！“艾莉娅脸色煞白，“它们能追踪魔法痕迹！“
林小阳想起令牌：“这边走！“他拉着艾莉娅冲向记忆中的备用通道。
逃亡变成了一场噩梦。猎犬的吠声越来越近，黑塔守卫从各个方向包抄过来。艾莉娅虽然虚弱，但身手依然敏捷，两人配合着解决了几波追兵。
“前面右转！“林小阳喊道，“有通往地面的楼梯！“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安全通道时，一道黑影从侧面扑来。林小阳本能地侧身，但黑影还是擦过他的肩膀——是只足有小牛大小的黑塔猎犬，双眼泛着红光。
“小心！“艾莉娅射出几道绿光，逼退猎犬，但更多的黑影从黑暗中涌现。
林小阳感到令牌在怀中发烫。他掏出来一看，白玉表面已经布满裂纹，光芒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没时间了...“他咬牙，将剩余真气全部激发。一股热流从丹田涌向四肢，世界在他眼中突然变得缓慢清晰。
“跟紧我！“他抓住艾莉娅的手，施展出凌云步法中最精妙的“穿花拂柳“，在猎犬群中穿梭闪避。
他们冲上楼梯，撞开通向街道的门。冷雨扑面而来，林小阳辨不清方向，只能拉着艾莉娅拼命奔跑。
“去钟楼！“艾莉娅突然说，“旧城区的废弃钟楼，那里有玛拉婆婆！“
林小阳惊讶地看着她：“你知道玛拉？“
“记忆恢复后想起来的。“艾莉娅边跑边说，“她是织母的师妹，专门研究记忆魔法。“
猎犬的吠声再次逼近。林小阳感到体内真气开始紊乱，步伐变得沉重。令牌在他怀中彻底碎裂，最后的温暖消散在雨夜中。
“我...我记不清路了...“他喘息着，突然发现艾莉娅的面容开始模糊。
“坚持住！“艾莉娅扶住他，“前面左转就是！“
但林小阳的双腿像灌了铅。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正在忘记为什么要逃跑，甚至记不起身边这个绿发女孩的名字。
“我...你是谁？“他茫然地问，停下了脚步。
艾莉娅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随即坚定地抓住他的衣领：“看着我！不管你还记得多少，看着我！“
雨水中，她的绿发贴在苍白的脸上，眼睛却亮得惊人：“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必须救你。所以现在，跟我跑！“
某种超越记忆的联结在林小阳心底浮现。他点点头，任由艾莉娅拉着继续前进。
钟楼在雨中若隐若现。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时，三只猎犬从侧面扑来。林小阳推开艾莉娅，自己却被扑倒在地。
“不！“艾莉娅尖叫，手中绽放出刺眼的绿光。
猎犬哀嚎着后退，但更多的黑影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林小阳挣扎着站起，却感到意识越来越模糊。他连自己是谁都快记不清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钟楼的门突然打开，一道白光射出，精准地击中领头的猎犬。玛拉婆婆站在门口，手中法杖闪耀。
“快进来！“她喊道，“趁我还能记得你们！“
艾莉娅拖起林小阳冲向钟楼。猎犬群在白光前畏缩不前，发出不甘的咆哮。两人跌跌撞撞地冲进门内，玛拉立刻关上门，落下重重门闩。
室内烛光摇曳。林小阳跪在地上，头痛欲裂。记忆如沙粒般从指缝流失，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艾...莉娅...“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仿佛这是最后的锚点。
艾莉娅跪在他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我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我在这里。“
玛拉婆婆快步走来，将一瓶药剂灌入林小阳口中：“喝下去，这是强效记忆稳固剂。“
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林小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艾莉娅的绿眼睛中映出自己的倒影——那或许是他存在于这个世界最后的证明。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