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谁来担这浊世名
- 关于曹操重生成皇叔的那些事
- 归闲人
- 2362字
- 2025-05-10 23:05:51
雾霭渐散,午阳破云,染得鸿池陂水泛着猩红。
张济蹲身良久,忽啐一口血水,起身走到尹端身旁。
“别看了,从今日起,吾等便是同路人了。”
言罢转身挥袖,士卒已按令收拾战场。
“按计划,'胡人'不能留全尸,动作都利索点,箭镞嵌在马尸上。”
他踢了踢地上的羊皮氅,“弘农杨氏的痕迹做得粗陋些……”
话锋一转,眼尾微挑,“但,袁氏来过的痕迹,务必拓得清晰。”
朱儁正俯身清理兵器,行至夏育尸身旁时,望着那身甲胄不由一顿,最终还是作了个揖。
毕竟夏育于国有功……
投名状已经到手,往后的路,总要踩着旧人走。
日影西斜,血迹渐渐被尘土掩盖,胡笳声不知散到何处去……
狼头旗的残片挂在枝头,在风中轻轻摇晃,如同未竟的叹息。
十余骑各自披着青衫或羊皮氅,马蹄踏碎残阳,渐渐缩成几个黑点。
唯余夏育的“破虏刀”斜插在滩涂,刀柄浸着血水,垂落在沙砾间。
……
诸事皆按封谞所谋推进。
以先生牵制张奂,借张奂辖制尹端,用尹端束缚朱儁。
终得这一纸投名状,连张奂旧部张济等人,都一并拴在他们这架马车上了。
初定此计时,封谞尚感疑惑,为何大人见了名单,偏要点名让张济参与。
待左丰将详情禀明,封谞回想起当日刘方指住张济之名时,面上那抹古怪笑意……
大人,真乃神人也。
眼下这节骨眼,夏育之死必会掀起轩然大波。
在北宫等着封赏夏育的刘宏会乱,家中盼着借夏育之口再启战事的段颎会乱。
想明哲保身,置身事外的弘农杨氏会乱。
本就因结党之事陷入麻烦的袁氏,经此一遭更是乱上加乱。
至于那“胡人”的罪证,便是要激得段颎这条疯狗,咬得更凶些。
最好明日便去劝刘宏北伐,如此,杀他的由头就更充足了。
至于,最终这真凶是谁……
自会有一条老犬替他们担下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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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封谞离开北宫不久后……
掖庭深巷的积雪犹未消尽,蹇硕的皂靴碾碎冰棱,靴底冰渣碎裂声在巷中回荡。
腰间青铜错金佩饰随步摇晃,冷光映得三角眼愈发阴鸷。
他行至转角处,指尖按在剑柄吞口上,先扫过檐角宫灯,见偏殿飞檐下牛尾拂尘穗子在风中轻摆,方敢抬手叩门。
原本的侍卫似乎已经被刻意清退……
“吱呀——”
殿门自启,蹇硕伏地叩首,脊背绷成硬弓:
“硕拜见先生。”
松烟墨混着炭火气扑面而来,牛尾拂尘扫过竹简的窸窣声在殿内回荡。
六扇山水屏风后,鸦青襕衫下摆拖过青砖,唯有拂尘穗子在烛影里摇晃。
“起来吧。”
声如深潭,尾音拖曳间,蹇硕方敢起身,魁梧身躯在殿内投下庞大阴影。
他垂眼瞥见对方鞋面上未褪的泥渍……
先生这是又去见那人了?
“封谞前脚走,汝后脚便到了。”
拂尘忽然停在半空,指向案头翻开的《墨子》,“桥玄批注的《尚贤》篇,可曾读过?”
蹇硕三角眼微缩,想起方才与徐奉会面时,听闻皇甫氏府邸今日发生的事情。
他抿了下干燥的唇,沉声道:
“先生,吾家大人今日已与桥公相见了。”
屏风后传来低笑,“论起这小聪明,某的弟子倒是不比那老王八的差。”
“桥玄那身臭脾气,素与吾等宦者不睦……”
烛花“噼啪”炸开,映得屏风上墨竹影子一阵摇晃。
“汝说这该如何是好?”
蹇硕喉结滚动,脑中闪过徐奉描述的场景,忽然福至心灵:
“桥玄长子早逝,吾家大人与他亡子年岁相仿,又兼志气相投……”
“错了。”
拂尘突然重重敲在砚台上,墨汁飞溅:
“小聪明倒是像,可惜终究看浅了。”
“桥玄能坐三公之位,靠的是眼尖心明……”
“汝那大人背后的‘大义’,还有皇叔,桓帝幼弟的身份,再加皇甫规同门之谊,这才是让他坦诚相交的由头。”
话音未落,屏风后身影已起,拂尘划过屏上墨竹:
“但要让这老臣彻底倒向刘方,须得下剂猛药。”
蹇硕三角眼骤然缩成两道细缝,魁梧身躯前倾如弓:
“先生但请吩咐,刀山火海,硕无二话。”
“可晓得桥玄还有个幼子?”
座上之人忽然转身,拂尘穗子轻扫墙角檀木匣,“那孩子此刻正在雒阳街头玩耍,若被贼人劫了去……”
他指尖敲过案头竹简,“贼人嘛,手要够狠。”
竹片上桥玄的批注在火光里却有几分刺眼。
蹇硕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座上之人的意图。
将桥玄幼子之死归咎于宦者的报复,再借大人之手为桥玄复仇,必能让这位刚直老臣彻底投靠。
可是……
“此事,又要以先生的名义来做么?”
座上之人摇头笑道:
“满朝朱紫皆干净,谁来担这浊世名?”
他轻笑一声,袖中翻出半幅血帛甩在案上。
“汝去做两件事……”
“第一,要披着袁氏的皮,但是要露出宦者的尾巴。”
“第二……将此物塞进选好的贼人怀中。”
蹇硕接过血帛,借烛火看清上面歪扭的鲜卑文……
这分明是汉人模仿的拙劣笔迹。
“封谞终究还是胜汝一筹,他此刻应该已经把水搅浑了。”
“剩下的,就看汝了。”
蹇硕伏地叩首:
“恕弟子愚钝……”
座上之人轻轻起身,拂尘扫过蹇硕僵硬的脊背:
“聪明人做事,要懂得借势……”
“老王八那边送去张奂,咱这边就送个桥玄吧。”
“如此一来,再加上皇甫规之死,想必大事无忧。”
他忽然压低声音:
“记住,此事需立即办妥,莫要让桥玄有喘息之机。”
蹇硕按捺住心头激荡:
“硕愿亲往。”
“糊涂!”
那人甩了甩袖子,从桌上拿起那卷《墨子》就砸向蹇硕。
“吾真羡慕那老王八……怎么汝就总缺一根筋呢?”
“到近处来……”
等蹇硕回到原处,袖中血帛已被汗渍浸透。
他望着座上之人重新隐入屏风后的剪影……
想起初见时,这位就是这般手持拂尘,扫过他溃烂的脊背,轻描淡写道:
“想活么?”
从此他便被这双手拨弄着碾入权谋深处。
……
那时他不过是被人踩进泥里的小宦,是刘方一次次将他从腌臢污水里捞出来。
与封谞不同,他从不在意刘方是否会皱眉……
只要是于刘方有利的事,纵是剜心剐骨也甘之如饴。
就如此刻,他明知,或许桥玄对于刘方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但是为了刘方的势,他不介意用桥玄幼子的血来做引子。
先生看中的正是他这股子狠毒,才收他入门下……虽易伤手,却足够锋利。
这些年先生从未给过他任何赏赐,却教给他,如何从人人可欺的小宦,变成宫中人人畏忌的恶犬。
封谞总讲分寸……而他,只懂得用最直接的法子。
唯一可惜的是,这师徒名分,终究只能藏在这六扇屏风后,永无见光之日……
可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