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倒悬之海

黎明前的海面泛着诡异的铅灰色。黄琪站在渔村断崖边,望着三十里外那座倒扣在波涛中的山峰。九条青铜锁链从海底伸出,缠绕着山体没入云端,每时每刻都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那不是山。“沐清风的白衫在咸腥海风中猎猎作响,“是噬星族幼体的遗蜕。“

他右腿的伤口已经结痂,但行走时仍会渗出淡蓝色液体——那是剑修特有的“剑气凝髓“,说明伤势远比表面严重。此刻他正用玉笛指向倒悬海底部:“看那些纹路。“

黄琪的灵视穿透晨雾,看清了山体表面的沟壑——那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褶皱,而是某种巨大生物的神经脉络!随着海浪起伏,这些“沟壑“还在微微蠕动,仿佛沉睡中的呼吸。

“医圣当年斩落的噬星族触须。“沐清风笛声一转,音波在海面划出银色轨迹,“经过三千年演化,已经自成天地。“

苏小璃蹲在礁石上调试药炉,闻言抬头:“所以我们真要坐这玩意儿去?“

她指着岸边那艘造型怪异的“船“——说是船,不如说是截中空的巨木,表面刻满星象图案,首尾各镶着块星髓玉碎片。这是沐清风用云梦泽秘法赶制的“星槎“,据说能穿越倒悬海外的禁制。

“丑是丑了点。“黄琪敲敲船身,木料发出金铁之声,“雷击木混合星髓粉,《奇物志》记载能抵御...“

海面突然炸开!一条足有渔船粗细的触手破水而出,吸盘上密密麻麻长满倒刺。冷轩的剑光后发先至,却只在触手上留下道浅痕——这怪物表皮竟比玄铁还硬!

“噬星海兽!“沐清风玉笛横吹,音波化作剑丝缠绕触手,“星槎下水!快!“

四人合力推船入海。当黄琪最后一个跳上船时,整片海域已经沸腾,数十条触手如森林般耸立。星槎首尾的玉片亮起蓝光,形成个蛋形护罩,恰好挡住拍来的巨浪。

“抓紧!“沐清风玉笛插入船身某处孔洞,“星槎只有半刻钟的...“

船底突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护罩外,某种半透明的生物正用利齿啃咬星槎——它们形似鳗鱼,但头部只有一张布满尖牙的圆嘴,体内流动着与噬星族根须相同的黑雾。

“噬星幼体!“苏小璃的药粉撒在船沿,立刻被腐蚀出青烟,“连海水都...“

黄琪突然按住她肩膀:“别动!“

他指尖凝聚出一根星蓝色冰针,缓缓刺向船底。针尖触及护罩的瞬间,外面游弋的幼体突然集体转向,疯狂追逐着针上的星力气息。最前面的几条甚至开始互相撕咬!

“果然...“黄琪收回针,“它们对星力的感应比嗅觉灵敏十倍。“

星槎借着这个空档冲出危险区域。当倒悬海的阴影完全笼罩头顶时,黄琪才发现所谓的“山底“其实是凹陷的——整座岛中心是个直径千丈的漩涡,九条青铜锁链从漩涡边缘延伸出去,没入深海。

“入口在那。“沐清风指向漩涡中心,“但需要...“

话音未落,漩涡转速突然暴增!海水立起如墙,形成个巨大的水龙卷。星槎像片树叶般被抛向高空,又在即将坠毁时被某种力量轻柔托住——九条锁链中的一条突然发光,将船引向漩涡东侧的青铜平台。

“锁链在帮我们?“苏小璃抓紧船沿。

黄琪却盯着平台边缘的凹槽:“不,是检测到星图了。“

果然,当星槎靠岸时,他胸前的星图自动投射到凹槽处。平台中央的石碑亮起文字:

「星图传承人,可入第一层。」

石碑缓缓移开,露出向下的阶梯。令人不安的是,阶梯上布满干涸的血迹,还有几具穿着现代服饰的枯骨。

“玄天监的人。“沐清风检查尸体腰牌,“半个月前失踪的勘探队。“

冷轩突然拔剑指向阶梯深处:“有东西上来了。“

黑暗中传来湿漉漉的爬行声...

阶梯尽头是间圆形石室,墙壁上布满蜂窝状的孔洞。黄琪的灵视刚扫过最近几个孔穴,就倒吸一口凉气——每个孔里都蜷缩着具尸体,表面覆盖着半透明的膜,像未孵化的虫卵。

“噬星族的培养舱。“沐清风玉笛亮起微光,“他们在...“

石室中央突然亮起星光。无数光点从地面渗出,在空中组成立体星图——正是黄琪胸前图案的放大版!但与皮肤上的静态纹路不同,这幅星图是动态的,每颗“星辰“都在沿着特定轨道运行。

“活的星图...“苏小璃刚想触碰,就被沐清风拦住。

“别动!看地面。“

星图投影下的石砖上刻着细密文字:《灵枢·刺**》全篇。但诡异的是,这些文字会随着星图变化而改变顺序——当某颗星辰运行到特定位置时,对应的经文就亮起来。

“医道密码。“黄琪恍然大悟,“需要按正确顺序激活...“

话音未落,爬行声已经到了门口!那是个半人半鱼的怪物,上半身还保留着人类特征,腰部以下却变成触手。它手中握着柄锈迹斑斑的青铜剑,剑身刻着星纹。

“星卫...“沐清风脸色煞白,“被噬星族同化的守卫!“

怪物突然加速,触手在地面一弹就扑到眼前。冷轩的剑与青铜剑相撞,竟被震退三步——这怪物力气大得惊人!

黄琪趁机观察星图运转。当第三颗星辰划过特定轨迹时,他福至心灵地念出对应的《刺**》经文:

“凡刺之道,必通十二经络...“

石室突然震动!那颗星辰脱离星图,化作流光击中怪物。后者发出凄厉惨叫,人形部分开始融化,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根须。

“有效!“苏小璃立刻翻找药囊,“但需要对应药材辅助...“

黄琪已经取出银针:“不用药,用针法。“

他双手各持三针,以《灵枢》记载的“六合针法“刺入怪物六处大穴。针尾系着的金线在空中交织成网,恰好拦住试图逃窜的黑雾。当第六针落下时,怪物彻底崩解,只剩那柄青铜剑当啷落地。

“星纹剑...“沐清风拾起剑,突然割破手指将血滴在剑格上,“果然有云梦泽的标记!“

剑身浮现出更多文字,正是激活星图的完整口诀。黄琪按照提示,依次念出七段《刺**》经文。每念一段,星图就有一部分化作实体星辰落入他掌心。

当第七颗星辰入手时,整间石室突然翻转!众人跌入个更大的空间——这里没有地板,只有悬浮在虚空中的青铜平台。平台中央是具水晶棺,棺中躺着个穿星纹道袍的老者,面容与冰渊里见过的星河道人一模一样!

“第二具化身...“黄琪刚靠近,棺盖就自动滑开。

老者的尸体迅速风化,只剩胸前悬浮的青铜碎片——与之前收集的两块能完美拼接。当黄琪拿起碎片时,虚空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咚——咚——

“不好!“沐清风拽着众人扑向平台边缘,“噬星族本体在苏醒!“

虚空开始扭曲,浮现出血管般的红色纹路。更可怕的是,那些“血管“正向着平台蔓延,所过之处连青铜都在融化!

“跳!“冷轩指向下方某个发光点。

四人纵身跃入虚空。坠落过程中,黄琪手中的三块青铜碎片自动拼合,投射出新的星图——这次标注的是倒悬海第三层的入口,以及一行小字:

「九钥集齐前,勿近核心。」

坠落停止时,黄琪发现自己站在片黑色沙滩上。这里的“沙粒“其实是某种生物的卵,每颗都在微微跳动。远处海面泛着磷光,倒悬的海水如穹顶笼罩头顶,能看到鱼群在“空中“游弋。

“潮间带。“沐清风检查着玉笛裂纹,“噬星族最活跃的区域。“

苏小璃突然指向海面:“那是什么?“

磷光中浮现出巨大的阴影,轮廓像是沉船。但当众人靠近时,才发现那是具半埋在黑沙中的青铜棺椁——第八条锁链正缠绕其上,链身刻满与《黄帝内经》相似的经文。

“往生棺...“黄琪刚触到棺椁,沙滩就剧烈震动!

黑沙下的卵集体孵化,钻出无数指节大小的黑色虫子。它们像潮水般涌来,最先碰到的礁石瞬间被啃食殆尽。更可怕的是,倒悬的海水也开始滴落“雨滴“,每滴都化作小型噬星兽!

“退到棺椁后面!“黄琪将青铜碎片按在棺盖凹槽处。

棺椁开启的瞬间,某种古老的吟唱声响彻海滩。那是用现已失传的古语诵念的《素问》篇章,每个音节都引发空气震颤。噬星虫群如遭雷击,成片爆裂成黑雾。

“潮音咒!“沐清风捂住流血的耳朵,“医圣留下的...“

棺中飞出第四块青铜碎片,自动与黄琪手中的拼接。新的星图显示,核心区还需要五块碎片才能开启。但没等他们细看,倒悬的海面突然破开——条堪比城门的巨舌卷向众人!

“噬星族的口器!“冷轩的剑气斩在舌面上,只留下道白痕。

千钧一发之际,黄琪将四块碎片拼成的星图对准巨舌。强光闪过,那怪物痛苦地缩回海中。但危机并未解除——整个海滩开始下沉,远处浮现出更多巨型触手的轮廓!

“上棺椁!“沐清风玉笛炸裂,化作剑丝结成浮桥。

四人刚跳上青铜棺,黑沙就完全被海水吞没。棺椁像小船般漂向深海,而倒悬的“天空“中,更多噬星族生物正在聚集。

“看锁链!“苏小璃指向穹顶。

八条青铜锁链从不同方向延伸而来,在倒悬海中心形成牢笼结构。每条锁链末端都缠绕着具往生棺,其中四具已经开启,剩余五具仍在原位。

“我们得去那边。“黄琪指向最近的锁链,“但需要...“

海面突然凸起,浮出个半融化的青铜平台。上面站着个穿玄天监服饰的人——正是清微子!但此刻他半边身体已经晶体化,胸口嵌着块发光的星髓玉。

“别过来!“他嘶吼着,“这块玉是陷阱!噬星族在...“

话未说完,星髓玉突然爆裂!清微子的身体像瓷器般破碎,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核心。那东西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瞬间召唤来数十条触手!

“跳海!“黄琪拽着苏小璃跃入波涛。

冰冷的海水灌入口鼻时,他胸前的星图自动展开屏障。在幽蓝的水下世界,他们看到了倒悬海的真相——海床上有座青铜宫殿,殿顶伸出九条锁链。而宫殿正上方,倒悬的山体内部是空的,里面悬浮着颗巨大的黑色心脏!

“噬星族本体...“黄琪的传音术在水中形成气泡,“锁链在抽取它的力量。“

沐清风指向宫殿:“往生棺都在那里!“

游近才发现,青铜宫殿外围着圈石柱,每根柱顶都放着具棺椁。其中五具散发着微光,正是缺失的碎片所在。但当他们试图靠近时,水中突然出现无数漩涡——每个漩涡中心都有张长满尖牙的嘴!

“星图撑不了多久...“黄琪的屏障已经开始闪烁。

冷轩突然割破手腕,血雾在海水中形成剑形符文:“血煞引路!“

鲜血吸引了大批噬星兽,为众人争取到宝贵时间。当黄琪触到第一根石柱时,柱顶的往生棺自动开启——里面是具穿道袍的骷髅,手捧第五块青铜碎片。

“医圣五弟子...“沐清风恭敬行礼,“云梦泽第二代泽主。“

碎片入手瞬间,整个倒悬海突然静止。然后,无法形容的恐怖心跳声从黑色心脏传来:

咚——咚——

“它在加速苏醒!“苏小璃的药囊已经见底,“必须快点!“

靠着星图屏障和冷轩的血符,他们又取得两块碎片。当第八块碎片拼入星图时,剩余的两具往生棺突然剧烈震动,棺盖浮现血色文字:

「欲取最后二钥,先过逆脉之试。」

石柱顶端升起平台,正好容纳一人盘坐。黄琪刚踏上平台,就陷入幻境——他回到了青木镇医府,爷爷黄苍澜正在药园里修剪草药。

“琪儿,来。“老人笑着招手,“看看这株七星海棠。“

眼前的景象真实得可怕。黄琪能闻到泥土的腥气,看到爷爷指甲缝里的药渍,甚至感觉到微风拂过脸颊的触感。当他接过海棠时,叶片上的露水滚落,在阳光折射下形成小小的彩虹。

“《灵枢》有云...“爷爷的声音突然变调,“见彩虹者,必历心劫。“

整个世界扭曲变形。黄琪发现自己站在血海中,对面是另一个“自己“——穿星纹道袍,瞳孔纯黑,周身缠绕着噬星族特有的黑雾。

“终于见面了。“心魔黄琪咧嘴一笑,“被星髓压制的滋味如何?“

真正的黄琪沉默不语。他内视丹田,发现两个星漩正在缓慢融合——正向的蓝色星力与逆向的黑色星力交织,形成太极图案。但每当两股力量即将平衡时,就有缕黑气干扰。

“承认吧。“心魔指尖凝聚出黑色冰针,“你渴望噬星族的力量。“针尖划过自己手臂,伤口瞬间愈合,“看,多么完美的再生能力!“

黄琪突然笑了:“《素问》云:'邪之所凑,其气必虚'。“银针在指间翻转,“你越急着证明,越说明...“

心魔暴怒出手!黑色冰针暴雨般射来。黄琪不躲不闪,任由针刺入穴——却在接触瞬间用星图将其转化!那些黑针反而成了稳定双漩的桥梁,丹田处的太极图终于完美平衡。

“不可能!“心魔尖叫,“你怎么敢用噬星力修炼?!“

“医道无正邪。“黄琪双手结印,“《灵枢》开篇就说:'知其要者,一言而终'。“星图在胸前绽放耀眼光芒,“我的'要',就是平衡!“

心魔如沙堡般崩塌。幻境褪去时,黄琪发现自己仍坐在平台上,手中捧着第九块青铜碎片。最后那具往生棺就在眼前,棺盖刻着八个字:

「九钥既成,劫数始生。」

当最后一块碎片归位,完整的星图爆发出刺目光芒。九条青铜锁链同时震颤,倒悬海中心传来撕心裂肺的咆哮——那颗黑色心脏表面,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它要醒了!“沐清风咳着血,“快走!“

锁链开始断裂。第一根砸入海中时,掀起的巨浪将众人抛向青铜宫殿。黄琪在颠簸中拼好九块碎片,得到的却是个令人绝望的消息——星图显示,要彻底封印噬星族,必须有人带着完整星图进入心脏!

“我去。“冷轩突然夺过星图,“你还有...“

黄琪的银针已经刺入他后颈:“抱歉。“转向苏小璃,“带他们走。“

没等回应,他就跃向最近那条断裂的锁链。借着锁链回弹的力量,黄琪如离弦之箭射向黑色心脏。在坠入裂纹前的最后一刻,他回头看了眼同伴——苏小璃哭喊着被沐清风拖走,冷轩则用剑在海面劈出通道...

黑暗吞噬了一切。当黄琪再度看清周围时,发现自己站在片星空里。九具往生棺悬浮在虚空中,棺盖全部敞开。正中央是团蠕动的黑雾,雾中传出医圣的声音:

“终于来了,传承人。“

黑雾散去,露出个穿星纹道袍的老者。但与化身不同,这位医圣的双脚被青铜锁链缠绕,锁链另一端消失在虚空深处。

“师父?“黄琪试探着问。

“不,是囚徒。“老者苦笑,“当年为镇压噬星族,我将自己炼成封印核心。“指向周围棺椁,“九具化身,九把钥匙。“

黄琪突然明白过来:“所以往生棺里的是...“

“我的九大弟子。“医圣叹息,“他们自愿化作锁链的锚点。“突然剧烈咳嗽,“但现在,噬星族找到了漏洞。“

虚空裂开缝隙,浮现出外界景象——倒悬海正在崩塌,海水倒灌进深渊。更可怕的是,那些逃逸的黑雾正在凝聚成人形!

“它要借壳重生。“医圣的身体开始透明,“你必须...“

话未说完,虚空突然被某种力量撕裂。黄琪胸前的星图自动飞出,与九具往生棺组成封印大阵。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听到医圣最后的嘱咐:

“记住,星图既是钥匙...也是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