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盏灰败着一张脸,唯独下唇被啃咬出血痕。
陈嬷嬷的意思,是想要她攀扯出霓裳,可是……
即便供出霓裳,她仍是帮凶,云溪苑容不下她,侯府亦容不下她的。
如今光景,霓裳是她唯一的指望。
绿盏狠下心思,将所有罪责大包大揽:“一人做事一人当,的确是我下的毒,我不想害死世子爷,我只是恨祝繁音!”
陈嬷嬷抬手就是一个巴掌,力道大得绿盏偏过脸去:“不可救药的东西!”
正欲叫人报官,却见明月匆匆赶来,抓着门框气喘吁吁:“陈嬷嬷,世子爷醒了!”
陈嬷嬷转头便走,急急吩咐道:“先将她关起来,明日再算账!”
祝繁音顾不得和汤妈妈说话,跟在陈嬷嬷身后亦步亦趋,及至看见谢清和的样子才终于放下了心。
赛华佗喂了他解毒的汤药,面上总算有了些血色,只是仍旧疲惫,似乎睁不开眼睛。
他微微偏头,朝着陈嬷嬷的方向牵扯出一个勉强的笑:“陈嬷嬷,我没事。”
祝繁音仓惶的几乎落下泪来。
昨日她忙于别的事,托了宛儿去送香。
从知道是香炉的缘由开始,她一直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是她来,会不会早早发现香的问题,谢清和也就不会遭这样的罪?
所幸谢清和无事。
否则,她不知道该怎么原谅自己。
祝繁音只觉得眼眶发胀,趁着陈嬷嬷不注意,悄悄转身退至门外。
汤妈妈正在等她。
祝繁音忽然控制不住眼泪,快步扑到汤妈妈怀里,伏在她肩头。
眼泪汹涌而出,明明不想哭出声的,可张开嘴便是痛苦的喘息。
汤妈妈轻抚着她的脊背:“繁音,别怕,已经没事了。”
-
绿盏被关在院中的倒座房。
没有陈嬷嬷吩咐,无人来送水米,无人与她搭话。
倒座房不见天日,在阴沉沉的黑暗里,她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等来了霓裳。
黑暗与恐惧几乎已经将她吞噬,霓裳成了那唯一一根救命的稻草。
绿盏抓着霓裳的手哭出声来:“我没有供出你,你要救我!”
霓裳轻拍她的脊背:“安心,我自然会救你。”
绿盏还是怕:“可陈嬷嬷说了,明日就要报官,若进了官府,我就死定了!”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神色癫狂:“若是到了那一步,我会供出你的。”
霓裳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眼神里有转瞬即逝的嫌恶:“所以你无须担心,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怎么会不救你呢?”
绿盏终于冷静下来。
“你别担心,即便要送去官府,总也得有张管家出面。我与张管家情分匪浅,”霓裳轻轻拍他的手:“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我已经同张管家说好了,不会叫你有事的。”
月亮攀过小窗,霓裳将带来的食盒打开:“我料想他们今日必然难为你,特意带了些吃食。你就好好吃完,睡上一觉吧。”
二人说完小话,绿盏已经放松许多。
霓裳这才将东西收拾好,出了倒座房。
门外,已经有人在候着了。
霓裳递过食盒,声音冷漠:“记得处理干净些。”
黑影应声,随即后退两步,彻底消失在黑暗里。
-
门被敲了三下。
房间之内,谢清和头也不抬:“进。”
展十七进了门,顺手抄起一个凳子,吊儿郎当坐在了谢清和床边。
谢清和半靠着,面色已然没有白日里那么难看,正盯着床帐不知在想些什么。
展十七先报告了消息:“一切如世子爷所料。”
谢清和眨眨眼,半晌叹了口气。
展十七面色怪异:“真的不抢救一下?”
谢清和瞧了他一眼,反问道:“救了之后又呢?”
展十七懵了一下:“若救了她,自然攀扯出幕后黑手,那……”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陡然转头看向谢清和。
谢清和轻笑一声:“明白了?”
展十七愣愣点头。
的确,云溪苑的这事儿压根闹不大。
即便内里攀扯的太深,可面上确实只是院子里几个丫鬟嫉恨争宠的事儿。
饶是挡了今日这一着,照样攀扯不出真正的幕后之人。
可展十七又有些不懂:“那……现在要如何?”
谢清和:“随她去吧。”
正说话间,展十一翻窗进来了。
展十七:“?你真是不走寻常路。”
展十一牢记使命,乖乖停在谢清和身侧,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语毕,他皱着一张脸小媳妇儿似得纠结又纠结,被展十七踹了一脚才吐出来一句:“祝姑娘从这里离开后,抱着汤妈妈哭了很久。”
谢清和的动作僵了一瞬。
展十一又继续道:“我问过明月,明月说兴许是吓到了,可我觉得不像。”
“她看起来胆子很大。”
展十七:“……”
谢清和没有回话。
当然不是吓到了。
今日发生的事情,祝繁音的反应堪称是游刃有余。
恐怕在嗅到香灰的那一刻,就已经了然了该如何破局。
可既然如此,她哭什么呢?
谢清和思绪纷杂。
展十一还是那副为难样子:“属下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谢清和难得偏头看着他,便听后者认真道:“祝姑娘是不是太担心你了?”
不待谢清和有反应,展十七已经又是一脚踹:“展十一,你一天天地少看点话本子吧!”
谢清和垂眸,嘴角有些不控制地牵起。
担心他?
这似乎很不错……
展十一仍然倔强的凑过来,狗头军师一样认真分析:“你看,祝姑娘就指望着你报仇,若是你出了事,祝姑娘不就求救无门了?她担心你这很合理啊!”
谢清和:“……”
人怎么能话多成这样?
他忍不住嘴巴抽抽:“展十七,再踹一脚!”
真是烦死了!
-
翌日清晨,倒座房一道尖利的女声刺破了云溪苑的宁静。
离得近的听到动静,连忙赶了过去。
只见倒座房内,昨日还活蹦乱跳的女子已然大字状躺在地上,口鼻眼耳,均有血痕蜿蜒。身下已经是一大滩血色。
侍女面如土色:“快……快去禀报世子爷和陈嬷嬷!”
“绿盏……绿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