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又落了,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上,像极了那年你走时的脚步。我坐在藤椅上,望着墙上晃动的树影,忽然就想起了你——大约是有些想念了。
桌上的茶盏早已凉透,茶叶沉在杯底,像两片孤寂的舟。我添了些热水,看它们在沸水中舒展又蜷缩,终是没了当初的鲜嫩模样。这屋子愈发清冷了,连空气里都凝着股子寡淡的味儿,像极了我们最后一次分别时的沉默。
我总记得你穿青衫的样子,站在槐树底下,手里握着半卷书,眼角眉梢都浸着笑意。那时的阳光多好啊,斜斜地穿过枝叶,在你肩头落些碎金。你说要去远方,眼里燃着我读不懂的光,我只道是年轻人的血热,却不想这一去,竟成了永别。
如今槐树已亭亭如盖,只是再没人在树下吟那“愿得一心人”的句子。我常常在黄昏时站在门槛上,看暮色一点点漫过街巷,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又消散在风里。忽然就盼着有个脚步声从街角转出来,带着些急切,带着些温柔,叫一声“迅哥儿”——可终究是只有风穿过胡同,卷着几片枯叶,沙沙地响。
夜里总睡不踏实,半梦半醒间总看见你站在窗下,青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我慌忙起身,却只摸到满手的凉——原来又是一场梦。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地上织成一张惨白的网,我忽然就想起你说过的话:“人生得一知己足矣。”那时我只当是寻常的感慨,如今却觉得字字都浸着血泪。
大约人到了年纪,总爱回忆些旧事。前些日子收拾旧物,翻出你送我的钢笔,笔尖早已生了锈,墨水瓶底还沉着些干涸的墨渍,像凝固的血。我握着笔在纸上乱划,竟连你的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原来有些东西,一旦搁下了,就再难拾起来。
雨还在下,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咚作响。我摸出烟斗,却发现烟丝早已用完了。黑暗中划亮一根火柴,看那点红光在风里明明灭灭,忽然就笑了——这世上的事,大抵就如这火柴,再亮堂的光,终究要灭的。可偏生有些人,偏生有些事,像刻在骨子里的疤,任你怎么磨,怎么擦,总还是在那儿,隐隐作痛。
该睡了罢。吹了灯,躺到床上,听着雨声渐急。恍惚间又看见你在槐树底下向我招手,我想喊,却发不出声,想跑,却迈不动腿。直到惊醒过来,才发现枕巾已湿了大片。窗外的雨更大了,不知道你那边,是否也是这样的夜?
我终究是个俗人,看不得月缺花残,见不得人去楼空。这思念像条无声的蛇,在心底盘了又盘,缠了又缠,终是成了个解不开的结。罢了,罢了,明日起来,还是要去买些烟丝,再给窗台上的菊浇些水——日子总是要过的,哪怕这日子里,再没有那个穿青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