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再做牛马

这话还真把苏文天问住了。

要工作干吗?

工作无非是为了赚钱,可自己写小说不是也很赚钱的吗?

从这个角度,似乎没必要找一个早八晚五的单位去当牛马吧。

上辈子牛马还没当够吗?

可现在这个时候,没单位就是社会闲散人等,社会地位不说,到哪儿办事都不方便。

苏文天想了想:“那个,啥工作啊?”

这话一出口,苏文天就后悔了。

自己一个农民,啥身份没个数儿吗?咋还有资格挑挑拣拣呢?

岱老似乎没感觉到这一点,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唉,工作吧,不是很理想。不过你要是能在燕大上班,咱俩可以离得近一些,就会方便很多。”

嗯?为什么要离我近一些?方便干什么?

再有,岱老您也没回答是个什么工作啊?

不过吗……苏文天觉得能在燕大工作,其实干点啥并不重要。

想到这儿,苏文天干脆不问了,直接答道:“行,您觉得行就行。”

苏文天这么一说,岱老居然低下了头:“那个……行肯定是不行,先干着,慢慢找机会换。”

“听您的。”

苏文天很干脆。

“好,明天早晨你到燕大来找我。”

岱老抬起头,同时一挥手,这事儿就算定了。

到底是干啥工作啊?

苏文天刚想开口问,岱老表情突然一变:

“重要的是第二件事,受你启发,我想搞一个关于我们国家宏观经济趋势的研究课题。”

“哦?哦。”

苏文天有点儿跟不上节奏,刚才的工作还没说完呢,咋就突兀地跳到研究课题了呢?

岱老一直以来都是致力于教学和经济基础理论研究的,几乎没写过应用层面的学术文章。

听着挺务虚的“国家经济宏观趋势”,对他来说那就是应用层面。

这一次能走向应用层面,看来是下了很大决心。

而他记忆里,上一世的岱老,根本没做过应用层面的研究,难道自己这小蝴蝶有这么大的影响吗?

“但是。”岱老转头看向窗外,眼中露出一丝感伤,“我老了,没有那么多精力,这个项目我想跟你合作。你愿意吗?”

愿意吗?

岱老啊,您千万别说这个“吗”字。

您是谁?我国经济学界的泰斗啊!跟您合作搞课题,就意味着在经济学界的地位啊。

“你愣着做什么?行还是不行?痛快点。”岱老依旧看着窗外,不太自信地问。

“不是行。”苏文天回答。

“嗯?!”岱老一愣,马上又露出一副预料之中的样子,深深叹口气,“唉——,我就知道你小子志不在此。”

苏文天立刻一脸媚笑:“是荣幸之至!是求之不得!是谢岱老提携之恩!”

“呵呵,嘿嘿,哈哈哈。”

岱老笑了,笑得像个小孩子。

“行了,我走了。跟你小子没什么可聊的。”

小脸一收,岱老抬腿就走。

“等等,岱老,那个,我做饭可好吃呢,要不你尝尝?”

苏文天没想到岱老突然就走,跟在后面诚心诚意地留客。

“算了吧,你一个毛头小子会做啥?”

刚说到这儿,岱老忽然停下脚步,从兜里掏出一叠票据。

“差点儿忘了,我老头子一个人,用不完。”

“这……”

这厚厚的一叠票据里什么都有,粮票、布票、油票……

“岱老,我送你。”

“我还走得动。”说话功夫,岱老已经走远。

那拄着文明棍儿的背影颀长而落寞。

看在苏文天眼里不是大师泰斗的曲高和寡,更多的是一个老人小心翼翼的孤独。

回到屋里苏文天才发现,直到离开,这岱老也没说是什么工作啊。

算了,什么工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燕大”这个名头。

第二天。

苏文天穿上洗得雪白的的确良白衬衫,用肥皂搓了好几遍的蓝裤子,林如心给买的崭新的皮鞋。

一张年轻的脸,洗得干干净净,胡子刮得溜光,背上书包、腋下夹一本书。

脱离了沙坨子上的黄毛风,在燕京城里捂了这些时日,粗糙的皮肤已然不见,纯纯一张小白脸,看上去绝对文艺青年。

小丫嘴里嚼着玉米饼子:“哥你要去见嫂子吗?我也去。”

“哥不见嫂子,哥有了一份新工作。”

苏文天小心翼翼地掸掉衣领上的一粒灰尘,千万不能把白衬衫弄脏了,衣服脏显得没素质。

“啥工作啊?能赚好多钱吗?”

小丫好奇地问。

苏文天不由得自嘲地笑了,我连什么工作都不知道,哪儿知道能赚多少钱啊?

“等到地方就知道了。”他像是说给小丫,又像是自言自语。

小丫看着苏文天样子,撇撇嘴:“嘁,穿这么干净,肯定去见嫂子了,不带我拉倒。”

……

倒公交、坐电车,终于又见到燕大。

平整好衣衫,苏文天敲响岱老办公室的门。

“快进来。”

岱老见是苏文天,高兴地将他让进屋。

再看他整洁的白衬衫,腋下夹着书本的文艺范,一种尴尬浮现到脸上。

“小苏啊,我跟你说,咱们这个工作吧……”

岱老刚要介绍工作情况,办公室门被不客气地推开了。

一位中年男人大踏步走进来,看到苏文天后,客气地点点头:“打扰了抱歉,我就两句话。”

然后转头对陈岱荪:“我说岱老,你那农村亲戚来了没有?张副处长的妻侄可是要来哦。”

“来,来了。”

岱老的神情有点尬,用手指了指苏文天。

那名中年男子一下愣住了,上下打量苏文天:“他?”

岱老:“嗯。”

中年男子:“乡~下~的?”

岱老:“嗯。”

看到二人演戏一般的对话,苏文天也有点儿尴尬。

但他立刻想起前一世的名言——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永远是别人。

苏文天温文尔雅、不卑不亢地伸出手:“我叫苏文天,的确是个农民。”

中年男人心有余悸地摇摇头:“你,能行?”

能行?你问一个男人能不能行?你猜能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行。”

苏文天不卑不亢。

“好吧,那你跟我来。”

中年男人转身走出岱老的办公室。

岱老在后面喊:“那是谭主任。”

谭主任办公室在一溜平房中,他门上面挂的是“副主任”牌子。

谭主任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苏文天又摇了摇头,抄起电话:“喂,让老邱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