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艮

谷畸亭随崔老七转过山弯，眼前豁然开朗。路边歪搭着个茶棚，褪红的“茶”字旗角扫过棚顶。

三张木桌歪七扭八，光膀子店家正撅着屁股往灶里添柴，蒸笼缝的白气裹着馒头香，混着柴火烟往人鼻子里钻。

崔老七几枚铜钱甩在桌上，铜锈味混着腰间人皮符箓袋的血腥气，震得桌子“吱呀”响。

“两笼馒头，沏壶刮嗓子的粗茶！”

店家抬头看见崔七凶神恶煞的模样，蒲扇“啪嗒”掉进灶灰，忙不迭捡起拍了拍，麻溜儿端来六个热馒头和一碗漂着槐树叶的黄澄澄茶汤。

“崔哥，这地儿透着陈腐味。”谷畸亭撕馒头时手指被热气烫得直跳，眼角扫过棚角剥落的朱漆——这茶铺像是用道观旧砖瓦垒的。

崔老七咬得满嘴渣子喷桌面：“狗屁陈腐，是迂腐！早年这儿是通天观地界，那帮牛鼻子吹人有‘命门’能看前生今世，结果观主开阵观天命，被雷劈得观毁人亡，都传他欺天遭了报应。要我说，就是放屁！好好钻研自家手段才是正理，哪像他们落得宗门消散，还是咱野茅山滋润。”

命运如蛛丝？

谷畸亭心里一咯噔，这不就是命枢丝络界的红丝线？

这观主修为不低啊！

十分接近大罗洞观的理念了。

他刚要开口，外头碎石路传来嗒嗒脚步声。

掀帘进来个戴青竹斗笠的男人，一身白色长衫，衣摆沾着点儿草屑，腰间布囊绣着半朵残莲，手腕内侧一道红疤格外显眼。

开口时声线很沉。

“来一杯淡茶。”

就在这时，谷畸亭捧着茶碗的手指骤然收紧。

一股裹着杀意的漆黑炁流，似浸墨蛛丝顺着那男人的斗笠边缘滴落。

在地面蜿蜒出蛇形影子。

这炁的杀意，谷畸亭看见过。

正是山坡上盯着他们剥人皮的那股杀意！

黑炁波纹擦过崔老七草鞋尖时，这野茅山道士毫无察觉地打了个喷嚏，还在骂骂咧咧啃馒头。

可谷畸亭看得清楚，每道黑炁末端都缠着极小金点，像星星碎在墨汁里。

店家递上茶，男人接过便喝。

崔老七啃完馒头，随手在道袍上抹了抹：“磨磨唧唧的，赶紧的，等会儿下山带你去风门村给那些牛鼻子‘翻咸鱼’，听说通天观老道陪葬品不少……”

话没说完，斜对角传来茶碗轻磕桌面的脆响。

男人垂眼盯着碗里槐树叶，指尖摩挲残莲布袋，脚边蛇形黑炁正慢慢收拢，尾尖直指谷畸亭。

谷畸亭刚蹭着木凳往后挪，地面黑线尾尖突然炸开金点，星星碎子般的金点“嗡”地从砖缝窜起！

头两枚直奔他面门，七八道流光兜着弧线扑向木桌。

“噼啪”声响，粗瓷碗裂成三瓣，茶汤泼在崔老七手背上。

“我艹！”崔老七刚骂半句，肩膀就被金点擦出寸长血口，整个人往后撞翻条凳。

谷畸亭早盯着金点轨迹，腰眼一拧斜贴木柱，三枚金点擦着袖口掠过，烧出焦黑窟窿。

他趁机往柱子上一靠，眼一翻腿一蹬装昏死，心里透亮：这是冲着灭口来的，手法太果断！

“好哇！一气周流，流于无形！你是一气流的？老子让你流！”

崔老七单手撑地翻身，腰间人皮符箓袋“扑棱棱”飞开，符箓表面人皮纹路活过来，血盆大口滴着黏液朝男人咬去。

男人眼皮掀起，身形如风吹竹影斜斜后拧，斗笠边缘擦过利齿，“刺啦”一声被撕下半边，露出白多黑少的眼睛，瞳孔缩成针尖，正死死盯着崔老七，厚嘴唇还沾着茶渍。

符箓巨口咬进土墙，木屑混着符纸火星子往下掉。

“哇~救命啊！”店家惊叫着跑出茶水铺。

男人捏住半片斗笠，扔在地上。

“想不到远游至此，会碰到两个全性。野茅山崔七，你命留这儿吧。”

崔老七抹了把肩膀的血，独眼瞪得浑圆：“敢阴老子？你叫什么？”

“一气流——高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