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寒梅断意

大年初七,邺州的街上已经没前些日子的热闹了,贺宅内,来说亲的媒婆简直要踏坏了门槛。

最终贺家书房内的桌子上,堆满了画卷。

贺知州早些年便有了为贺今朝谈婚论嫁的打算,只是这些年贺今朝一直不愿意相看,时间一转,贺今朝的年纪并不小了,二十一岁,大多男子都已经成家立业。

这两年,贺知州的身子愈发差了。

贺今朝的母亲,徐姨娘正坐在书房的软榻上,仔细翻看着画卷,挑挑拣拣,觉得哪个都不错。

“朝儿,你觉得哪位姑娘合你眼缘?”

“合我眼缘的人……娘,您是知道的。”

贺今朝看着懒散,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似的。

徐姨娘瞧了眼不争气的儿子,抱怨道:“主母也快临盆了,你父亲若老来得子,不知要宠他们母子到何等地步。你就不能顺着我的心意,挑选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平日也争气一点!”

“妻子哪里是为我挑选的,是为您挑选的。您做主吧。”

徐姨娘瞥了一眼他,十分不高兴。

“我含辛茹苦二十多年,为的是谁?从前你是贺家的独子,没人跟你争。若再过两月,主母若真生出了儿子,我瞧你怎么好!将来我们母子二人在贺府如何立足!”

“娘……”

他还想说什么,却见徐姨娘神色坚定,又断了话匣子。

屋外白雪皑皑,院中的青松长的挺拔,屹立不倒。

他望向屋外,想起江映月,鼻子一酸,回过神来,在画卷中随便挑了一卷。

徐姨娘接过展开——

细眉长眼,薄唇窄脸,眉眼间竟有几分戾气,相貌称不上漂亮,却给人一种野心勃勃的感觉。

“竟是主母的侄女……景将军的长女,景越遥。”

徐姨娘起初看到女子相貌时,还有些不高兴,却在看到那一列写着家世的黑字时,眉头顿时舒展开。

景将军一世英名,在外征战无数,膝下唯有这一位女儿。

徐姨娘想到这里,忽然想到婚嫁之事,急着将画卷卷起,摇了摇头。

贺今朝:“你刚才不是挺高兴的吗?”

“娶妻娶贤,你与她,她是下嫁,意味着你将来都要忌惮她。她性子又张扬,若成亲以后仍在外招摇过市,我贺家的颜面往哪里搁!”

贺今朝:“这没什么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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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桩婚事在贺家人几日奔波下,便也定下了,不过日子急,便在二月初一。

景越遥起初是不愿意的,后来贺家上门提亲那日,她见贺今朝姿容绝伦,立马应了这桩婚事。

贺今朝这些日子也忙,成亲之事太繁琐,景家也要求大办,要风光无限。

贺家主母尚有身孕,府中儿女婚嫁之事,本应她来操办,贺知州体恤她,便将事宜交给了徐姨娘来操办。

贺家独子与景家独女定亲,此事传的邺州人尽皆知,江映月也包含其中。

她路过贺家时,看见宅前挂着的红帘子等喜庆装横,心里总有些酸酸的。

“挂高些!”

侧面传来熟悉的男声,她闻声望去,正是贺今朝在指挥侍卫挂红灯。

她一时忘了神,只盯着贺今朝面上的笑意。

当贺今朝回过头,与她视线交集上的那一刻,面上的笑意顿时一扫而空。

“映月,你怎么来了?”

“听闻你要成亲了,我便想着来看看。”

她退后一步,显出几分疏离,再没上前,撑着笑离开。

这段感情,便也无声结束了,宛若一场梦,梦醒了,便也结束了。

回到家中,媒人正在正厅喝着茶,见到江映月回来,脸上漫上笑意。

江映月见过这位媒人,专门为平常百姓人家说媒。

“江小姐生的果真貌美,我这有诸多适龄人选!保证夫人与小姐满意!”

说着,她便指向摆在她面前桌上的画卷。

江映月面上不快,上前随意展开了一卷,合不了她意。

“出去!”

她将画卷扔在媒人脚边,神色仍淡淡的,语气平缓,却带着冷意。

媒人被她一惊,却看在江书仪的面子上,并没反驳,灰溜溜地捡起被扔在地上的画卷,抱着桌上的画卷便离开了沈宅。

待她彻底离开,江映月才松了一口气。

“老爷受过她丈夫的恩,今日是擅自主张来的。我不好驱逐。”

“我没想过嫁人的事情,往后也不用提了。”

她匆匆离去,只留下一滴泪落在此地。

她有些怨恨,却不知究竟该恨谁,有气无处撒,她只好坐在窗边,望着院子里的梅花,梅花开的艳丽,将此刻狼狈的她相称的体无完肤。

听闻贺家已经往沈家送了喜帖,为了维持颜面,沈德槐得亲自赴宴。

沈德槐平日虽不闻家事,却也听过江映月与贺今朝的那段情缘。

江映月自满月起,便在他身边长大,于他而言,礼法不认,他也认了这个女儿。他固然心疼江映月,可实在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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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晚膳时,膳房内唯有沈德槐与江书仪夫妻二人。

两人面面相觑,沈德槐知晓了今日媒人上门的事,面上有些尴尬,笑着为江书仪夹了菜。

沈德槐:“夫人近来消瘦了。”

江书仪:“夫君有话……我也料到几分。”

沈德槐:“如果她遇到心仪的男子,却只能一次一次的错过,未免惋惜。”

她闻言,夹菜的手一顿,眼底浮上黯淡,轻叹一口气,将著落在桌面上。

江书仪:“人尽皆知她兄长的外室女,过继到沈家也是落人口实,回到江家……更不可能。”

沈德槐:“其实我心中有了想法,只是不知是否适合。”

江书仪:“夫君请说!”

沈德槐观望四周,压低了声音:“既然是太后之女,她自不忍心映月一生落人口实,我们便求她恩典,让她随意寻个由头,给映月一个爵位。”

江书仪神色一亮,唇角漫上笑意。

“是啊……只要有皇室爵位,将来何愁……这可比哪家的小姐光耀多了。只是……映月虽是她的亲女,可她自入了宫,心思深沉,她心中唯有自己的权力。映月的存在,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定时炸弹。

我怕她狠了心,对自己的亲女下了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