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纵身一跃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常宇潇颧骨上，带着冰锥般的刺痛。他抬手抹脸时，指腹蹭过唇边干裂的死皮，尝到一丝铁锈味——那是连续三天失眠咬破口腔内壁留下的血痕。全息直播间的弹幕在雨幕中翻滚，“废物““炒作“的猩红字符像沸腾的铁水，与打赏特效里炸裂的金色火箭形成刺目的反差。那些火箭的光焰映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如同他岌岌可危的星途。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剧烈震颤的瞳孔，右上角的在线人数正以每秒 3人的速度跳动：29876、29879、29883……三天前那场醉酒直播，他随口说出“跳火山“时，账号粉丝数还停留在 98761，像个尴尬的休止符。而此刻，系统提示音在雨声中尖锐响起：“粉丝破十万！恭喜宿主触发挑战任务。“这机械音让他想起三年前在横店，副导演用剧本砸中他后脑勺时，那声清脆的“下一个“。

掌心泛白的指节还留着上周试镜时的红印。那位导演叼着雪茄，用肥厚的手指敲着他的简历：“常宇潇？名字挺文艺，可惜这张脸没记忆点。“话音未落，烟灰就掉在他精心熨烫的衬衫上。此刻，火山口的风裹挟着硫磺味扑来，吹动他冲锋衣的拉链，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像极了试镜间里秒针走动的声音。

“跳啊！不敢跳就承认自己是废物！“

“18线小明星博眼球也得有点新意吧，跳火山？笑死我了“

“怂包一个，早知道取关了“

弹幕像带刺的藤蔓缠绕着视网膜，每一个字都扎进肉里。他突然想起横店那个闷热的午后，自己扮演被砍头的龙套，副导演嫌他倒地姿势不够漂亮，让他反复摔了十几次。周围群演的哄笑声像潮水般涌来，其中一个染黄头发的男生指着他喊：“快看，那个傻子又摔了！“此刻火山口的雨珠砸在脸上，和当年的汗水一样咸涩。

打赏特效里，有人连续送出 999个“火箭升空“，流光溢彩的动画在雨幕中炸开，却照不亮他睫毛上凝结的水珠——那水珠里倒映着自己扭曲的脸，嘴角因为长期焦虑而不受控制地抽搐。他想起上个月在医院，母亲摸着他消瘦的脸颊说：“宇潇啊，要不咱别演了，回家考个公务员吧。“当时他强装笑脸，说马上就要红了，可转身就在医院走廊吐了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

山风突然转向，带着火山口喷出的灼热气流，吹得常宇潇一个踉跄。膝盖撞到身后的岩石，剧痛让他闷哼出声。那岩石上刻满了前人的涂鸦，歪歪扭扭的字迹在雨水中若隐若现。其中一行字让他瞳孔骤缩：“2077年，阿杰在此跳火山求复合，失败。“失败两个字刻得特别深，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雨水顺着凹痕流下，像两道泪痕。

“常哥！别冲动！“助理小吴的声音被风撕碎，这个刚毕业的年轻人死死拽着他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小吴的袖口滑落，露出半截医院缴费单，尿毒症透析几个字在雨水中晕开，像一朵朵灰色的花。“上个月那个网红直播蹦极，安全绳断了……“他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咱们接个商演吧？我听说'星耀奶茶'在找代言人，他们总监说你形象挺合适……“

常宇潇的视线越过小吴颤抖的肩膀，落在雨幕深处——那里有城市的灯火，像散落的星星，也有他五年来摸爬滚打的轨迹。六部网剧中，他永远是站在主角身后三秒镜头的配角，有次好不容易有句台词，还被后期剪掉了；三张单曲封面，他的脸被 P得连母亲都认不出，第三张《凌晨四点的地铁》发布那晚，他蹲在出租屋吃着泡面，循环播放着刚过十万的播放量，突然接到经纪人陈姐的电话：“那首歌太丧了，以后别写了，公司要的是正能量。“

“正能量？“他在心里苦笑。上周去福利院做公益，他给孩子们弹吉他，唱自己写的歌，那些孩子眼里的光让他觉得或许还有希望。可陈姐知道后，把他骂了整整一小时：“谁让你去搞这些没用的？能带货吗？能上热搜吗？“此刻，火山口的硫磺味越来越浓，呛得他咳嗽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宇潇，你要是敢跳，以后就别想在娱乐圈混了！“经纪人陈姐的语音消息带着电流杂音炸响，背景里传来键盘摔碎的脆响。“星耀传媒刚撤了下个季度的推广预算，你知道公司要赔多少违约金吗？八位数！够你跳十次火山了！“她的声音尖利，像指甲刮过玻璃，“去年给你接《星际恋人》男八，你嫌没台词；今年推《明日之子》海选，你说剧本太俗——现在你告诉我，你要跳火山？！“

常宇潇想起昨天在公司走廊，无意间听到陈姐和老板的对话。老板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不耐烦：“常宇潇？就那个扶不起的阿斗，数据一直上不去，再不给点刺激，合同到期就解约吧，别浪费资源了。“陈姐的声音谄媚：“放心吧老板，我已经给他安排了'惊喜'，保证能上热搜。“当时他站在走廊尽头，浑身的血液都冷了。原来所谓的“惊喜“，就是把他推到火山口。

手机屏幕上“粉丝破十万“的红色数字像滴在白纸上的血，晕染开绝望的纹路。他挺直脊背，雨水顺着下颌线滑落，在锁骨处汇成小溪，冰凉刺骨。对着手机镜头笑时，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那是长期焦虑留下的后遗症。“既然大家这么期待，那我就...“话音未落，他突然想起母亲最后一次打电话时，欲言又止的声音：“宇潇啊，隔壁小李当上科长了，你什么时候...““妈，我忙着呢，先挂了。“他匆匆挂断电话，没敢听母亲接下来的话。

此刻，小吴还在拽着他的衣角，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流：“常哥，你忘了吗？咱们说好要一起开工作室的！你写歌，我当制作人！“这句话像针一样刺破了常宇潇的伪装，他想起去年冬天，两人挤在小破录音棚里，冻得直跺脚，却为了一首 demo争论到天亮。小吴说：“常哥，你的歌能救人。“可现在，他却要靠跳火山来博眼球。

纵身跃下的瞬间，风衣下摆像破旗般鼓胀。他听见小吴撕心裂肺的哭喊，陈姐在语音里的咒骂，还有直播间里海啸般的尖叫声。失重感攫住五脏六腑，岩浆的热浪扑得他皮肤刺痛，仿佛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闭上眼的刹那，脑海里闪过的不是死亡的恐惧，而是十七岁那年，在音乐学院琴房里，第一次写出完整旋律时，窗外落下的雪。

那时候雪下得很大，他坐在旧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心里满是欢喜。隔壁琴房的女生推开窗，对他喊：“常宇潇，你弹的什么呀，真好听！“他红着脸说：“随便弹的。“现在那个女生成了一线歌手，而他在火山口坠落。

预想中的灼烧感没有传来，一股温润的力量托住了他。常宇潇猛地睁眼，金色的光芒刺得他眯起眼，光晕中浮现出无数流动的字符，像极了直播间滚动的弹幕，却带着温暖的触感。待光芒散去，肩头多了团毛茸茸的温热——那只熊猫正用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他，嘴里叼着根通体翠绿的竹子，竹节处还挂着晨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欢迎来到蓝星，宿主。“熊猫嚼着竹子开口，声音像融化的蜜糖，带着治愈的魔力，“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稳定，灵魂契合度 97%，'艺术征服系统'绑定程序启动中...“它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在常宇潇手背上轻轻一拍，淡金色的纹路瞬间浮现，形状像极了熊猫的爪印，还带着温热的触感。

常宇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看着这只凭空出现的熊猫，又看看下方翻涌的岩浆，大脑一片空白。三年前在横店，他也曾幻想过奇遇，幻想过有贵人相助，可现实是日复一日的龙套和嘲笑。难道这就是命运的转折？

而在地球的网络上，#常宇潇跳火山#的话题阅读量正以每秒 50万的速度飙升，红色的数字不断跳动，像心脏在疯狂搏动。营销号们疯传着他三年前的艺术照——照片里的青年笑得干净，眼里还有未被磨灭的光，背景是音乐学院的琴房，窗台上放着一盆绿萝。评论区炸开了锅：

“天哪！他真的跳了？“

“刚才那道光是什么？特效吗？“

“我收回之前的话，常宇潇是条汉子！“

“快报警！有没有人救他？“

火山口外，小吴举着手机，屏幕停留在常宇潇坠落的画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把手机捏碎。雨水混着泪水，滴落在“报警“按钮上，他的手指悬在半空，浑身颤抖。“常哥...常哥你回来...“他喃喃自语，想起昨天常宇潇塞给他一叠钱，说：“先给阿姨交医药费，别担心。“那叠钱里，还有常宇潇刚拿到的网剧片酬，少得可怜。

此刻，蓝星的天空中，常宇潇看着手背上的熊猫爪印，那纹路正在微微发光。熊猫晃了晃脑袋，竹子上的晨露滴在他手背上，冰凉舒适。“宿主，“熊猫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的艺术之路，从现在开始，由我守护。“

常宇潇抬起头，望向雨幕深处的地球，那些城市的灯火依旧闪烁，像从未改变。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掌心的爪印传来温暖的力量，驱散了暴雨的寒冷，也驱散了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阴霾。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不再只有硫磺味，还有竹子的清香。

下一秒，熊猫带着他缓缓上升，金色的光芒包裹着他们，穿透雨幕，飞向未知的蓝星。而地球上的火山口，只留下小吴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直播间里持续飙升的热度，以及那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常宇潇，到底去哪了？

雨还在下，冲刷着火山口的岩石，也冲刷着过去的痕迹。但有些东西，已经在悄然改变，如同十七岁那年的雪，虽然融化了，却滋润了土壤，等待着新的萌芽。而常宇潇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