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丹房疑云暗藏针
林昭捏着调令,指尖微微收紧。调令上陈长老的朱砂印,在晨雾中泛着一抹暗红。
他站在丹房门口,望着门楣上“悬壶阁”三个褪色金漆大字。鼻尖钻进一股混着焦糊味的药香——那是丹火控温不当留下的痕迹。
“林昭?”
清甜女声从身后传来。
他转身,看见一位穿月白锦裙的妇人立在台阶下。她鬓边插着一支青玉簪,笑意如春阳般温和:“我是丹房主管柳清瑶,你唤我柳师叔便好。”
林昭立刻低头行礼:“见过柳师叔。”余光扫过她袖角绣着的三朵金菊——那是筑基期修士的标识。
“不必多礼。”柳师叔抬手一指门内,“随我进来。”她步履轻缓,裙裾扫过青石板,发出窸窣声,“陈长老昨日提过你,说你在寒潭破阵时显了手段,是个有灵气的。”
林昭心头一跳。
寒潭困灵阵是外门秘事,陈长老竟特意同丹房主管提起?
他垂眸盯着自己鞋尖上的泥点:“不过是运气好,误打误撞破了阵。”
“运气也是本事。”柳师叔在正厅停步,紫铜香炉里飘出沉水香,“丹房虽不比演武场热闹,却最磨性子。”
她端起茶盏,茶烟模糊了眉眼:“我瞧你生得周正,手脚也利落,日后便跟着周副管事学些基础。”
“周副管事?”林昭重复。
“正是。”柳师叔轻轻点头,“文远是我师侄,为人稳妥。你若有不懂的,尽可问他。”她顿了顿,“对了,今日先去药材库整理新到的灵草。丹房的根基全在药材上,不可马虎。”
林昭应下,注意到她指尖在茶盏边缘叩了三下——这是外门传讯的暗码。
他不动声色地握紧又松开手,面上仍带三分拘谨:“师娘放心,昭定当仔细。”
药材库在丹房后院,青瓦顶下排着整整齐齐的樟木架。
林昭刚跨进门,就见一个穿玄色直裰的男子迎上来。他眉峰高挑,左眼角一颗红痣:“可是林兄弟?我是周文远。”他伸手要拍林昭肩膀,中途又收了回去,改作虚扶,“柳师叔同我说了,你是个有大本事的,往后可要多指教。”
“周副管事折煞我了。”林昭后退半步,避开对方靠近。
他目光扫过周文远腰间的玉牌——副管事标识下,隐约有一片焦黑痕迹,像是被丹火灼过。
“叫我文远便好。”周文远笑得见牙不见眼,指向最里侧的木架,“今日要整理的是上月从苍梧山采的灵草,账本在架上,你且核对数量。我去前院看看丹火,有什么事便唤我。”
他转身离去,林昭瞥见他袖中滑出半截红绳——和寒潭边那具尸体腕上的红绳一模一样。
门“吱呀”一声合上后,林昭立刻走到木架前。
账本封皮写着“苍梧山灵草录”,翻开第一页,火灵草记着十株,实际只有八株;冰蚕花记十五株,陶瓮里却堆着十七株,花瓣上凝着暗褐色斑点。
他指尖拂过冰蚕花,系统提示音响起:【检测到未知毒素,是否解析?消耗灵识值10点。】
林昭咬了咬舌尖,疼意让他清醒。
他昨日为解析《寒灵共鸣录》刚用掉50点灵识,此刻识海隐隐作痛。
但他还是默念“是”。
蓝色数据流从指尖涌出,冰蚕花的脉络在识海清晰展开:花瓣中的暗斑是“蚀心藤”的汁液,根须里缠着“幻蝶粉”——这两种都是炼制“幻神散”的主材料。
幻神散能让人产生幻觉,高阶修士服下也会心智大乱,是邪修常用的阴毒之物。
“丹房怎会有这种东西?”林昭背脊渗出冷汗。
他快速翻完账本,发现近三个月记录里,七味药材数量不符,其中五样含幻神散的基础成分。
“小林兄弟在看什么?”
门突然被推开。
周文远端着茶盘走进来,青瓷杯里飘着茉莉香:“我让杂役煮了新茶,你且润润嗓子。”他的目光扫过林昭手中的账本,又迅速移开,“可是发现什么问题了?”
林昭将账本合上,指尖轻轻压在“冰蚕花”那页:“火灵草少了两株,冰蚕花多了两株。许是采办时记混了?”
“哎呀,定是那些杂役粗心。”周文远拍了下额头,红痣跟着颤动,“我明日便去查采办记录。倒是小林兄弟心细,这等事都瞒不过你。”他将茶盏塞进林昭手里,指尖有意无意擦过他手背,“往后丹房的重活,可要多依仗你了。”
林昭垂眼盯着茶盏里的茉莉,花瓣沉在杯底,像团凝固的雪。
他喝了口茶,清甜里带着丝苦涩——是加了甘草的,掩住了原本的茶味。
“对了,后日有批新灵草要到。”周文远走到门口又转身,“我同柳师叔说过了,验收的事便交给你。你这般细心,定能办得妥当。”
他的笑声随着脚步声远去后,林昭将茶盏倒扣在案上。
茶水渗进木缝,在“冰蚕花”三个字上晕开一片暗黄。
他摸了摸贴胸的布囊,那里装着《寒灵共鸣录》的玉简,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窗外传来丹炉开盖的脆响,混着杂役们搬运药材的吆喝。
林昭望着账本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忽然想起寒潭底那具尸体——他腕上的红绳,与周文远袖中的红绳,编织手法分毫不差。
“看来这丹房,比寒潭更深。”他低声自语,指尖在“幻神散”三个字的位置轻轻画了一道竖线。
系统的机械音适时响起:【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建议持续监测。】
暮色漫进窗户时,林昭整理完最后一筐灵草。
他望着周文远离开的方向,那抹玄色身影在丹房转角处停了停,像是回头望了一眼。
他迅速低下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储物袋——那里除了破阵锥,还躺着半块刻着玄鸟图腾的残牌。
“明日验收新灵草。”林昭默念着周文远的话,将账本锁进樟木柜。
锁扣“咔嗒”一声,像根细针扎进他心里。
他忽然明白,陈长老将他调入丹房,或许不只是监视;而丹房里这些对不上的药材、藏着毒的灵草、还有那抹红绳……不过是冰山一角。
晚风掀起窗纸,带着几缕焦糊的药香钻进鼻腔。
林昭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眼底的光比寒潭底的磷火更亮——他原以为只是换了个被监视的地方,却不想误打误撞,撞进了更大的局。
与此同时,丹房铜漏滴到第七十九声时,林昭将最后一撮青焰草碾成碎末。
周文远今日格外热络,特意从库房翻出一套玄铁丹杵塞给他:“小林兄弟手稳,这炉‘回气丹’的主药便由你操杵。”他站在丹炉前,玄色衣摆被丹火映得泛红,眼角红痣像滴凝固的血,“外门比试快到了,长老们要的急,咱们可得加把劲。”
林昭垂眸应了,丹杵在石臼里碾出细碎的沙沙声。
他表面上专注药末的均匀度,余光却锁着周文远的手腕——那抹红绳今日换了位置,从袖中移到了腕间,纹路与寒潭尸体的一模一样。
更蹊跷的是,周文远往丹炉里投引火草时,指节在炉口顿了顿,丹火竟诡异地扭曲成蛇信状,在药浆表面烙下一道淡青色纹路。
“这是……丹纹?”林昭心头一跳。
他曾《百丹图谱》里见过,高阶炼丹师能以神念控制丹火,在丹体表面刻下纹路增强药效。
可周文远不过筑基初期,如何能引动这般灵动的丹纹?
更重要的是,那纹路形状像极了昨日系统解析出的“幻神散”辅助符印。
“发什么呆?”周文远的声音突然凑近,带着丹火炙烤过的焦味,“药末该入炉了。”他伸手要接丹杵,指尖却擦过林昭手背——和那日递茶时的触感如出一辙,带着某种刻意的试探。
林昭垂手将丹杵递出,掌心还残留着青焰草的清凉。
他退后半步,望着周文远将药末撒入丹炉,丹纹随着药末的落点又延伸出三寸。
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与三日前冰蚕花毒素同源,相似度87%。】
暮色漫进丹房时,周文远拍了拍他肩膀:“今日辛苦,你且先回。后日新丹炉到,咱们得赶在比试前炼出百颗回气丹。”他转身时,腰间玉牌上的焦痕在暮色里泛着暗褐,“对了,夜里若得空,去前院库房查查新到的朱果——我总觉得采办单子写得不清不楚。”
林昭应下,注意到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急切。
待周文远的脚步声消失在丹房外,他摸了摸储物袋里的残牌,玄鸟图腾硌得掌心生疼。“前院库房?”他低笑一声,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丹房后院的药圃才是周文远每日亥时必去的地方,今日却特意支开他,定有古怪。
月上中天时,林昭蹲在药圃后的老槐树上。
夜风裹着苦楝花香吹过,他望着药圃角落那间锁着铜锁的矮屋——周文远此刻正站在屋前,手中火折子“噌”地亮起,照亮门前青砖上的暗纹。
那是道简化的聚灵阵,林昭在寒潭底的困灵阵里见过类似纹路。
“三日后丹成,便可动手。”沙哑男声从矮屋里传出,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那老东西的金丹期神识虽强,逆魂丹的蚀神效果足够他迷糊半柱香。”
周文远的声音压得很低:“柳师叔最近总往库房跑,前日还翻了我三个月的采办记录。”
“她不过是个筑基修士,能看出什么?”黑衣人嗤笑,“你只需确保丹方无误,那半块玄鸟残牌……等事成之后,自然会有人来取。”
林昭呼吸猛地一滞。
玄鸟残牌?
他摸了摸贴胸的布囊,那里正躺着半块同样刻着玄鸟图腾的残牌——是他在寒潭底从尸体怀里摸出的。
“丹方在此。”周文远的影子在月光下晃动,手中玉简泛着幽蓝光芒,“不过只剩前半部分,后半截被那杂役临死前吞了。”
林昭指尖掐进树干。
系统的扫描提示在识海炸响:【检测到未知丹方,是否解析?消耗灵识值30点。当前灵识剩余45点。】他咬了咬舌尖,血腥味在口中蔓延——这是他今日第三次用系统,识海已泛起针扎般的刺痛。
但他还是默念“是”。
蓝色数据流从指尖涌出,穿透老槐树的枝叶。
玉简内容在识海展开:主药冰蚕花、蚀心藤,辅药幻蝶粉、赤焰蜂毒……丹成时需以修士精血为引,成品呈紫黑色,服下后神识混乱,记忆出现空白。
“逆魂丹!”林昭险些脱口而出。
他曾在《禁丹录》里见过记载,此丹专破修士神识,是邪修刺杀高阶修士的利器。
结合黑衣人提到的“老东西的金丹期神识”,他们的目标……极可能是宗门里某位长老!
矮屋里传来物品碰撞声:“三日后丑时三刻,我带人手在丹房后墙接应。你只需将丹炉移到偏厅,剩下的不用管。”
“明白。”周文远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待那老东西神识混乱,我便可……”
林昭不敢再听,小心翼翼地滑下树。
他贴着墙根往自己的住处挪,心却跳得像擂鼓——周文远要对宗门高层动手,柳师叔又在查采办记录,她是否知情?
或者……她也是局中人?
第二日辰时,林昭捧着个青瓷碗站在柳师叔的丹室前。
碗里盛着昨日炼废的回气丹,丹体表面凝结着暗褐色斑点。
他叩门时,指节在门框上敲了三下——外门暗码里“有急事”的信号。
“进来。”柳师叔的声音带着晨雾般的湿润。
她坐在案前调配药露,月白裙角垂在地上,像摊未干的墨迹。
见林昭捧着丹碗,她抬了抬眉:“可是炼废了丹?”
“弟子想请教师娘。”林昭将丹碗放在案上,用银针挑开一枚丹丸,“这丹的斑点,可是丹毒残留?”他盯着柳师叔的眼睛,“前日整理药材时,我发现冰蚕花里混了蚀心藤汁液。弟子听说,蚀心藤最易残留丹毒……”
柳师叔的目光落在丹丸的斑点上,茶烟模糊了她的表情。
她忽然轻笑一声,取过银针在丹丸上划了道细痕:“你倒细心。”她的指尖拂过斑点,“这确实是丹毒,不过……”她抬眼时,目光像淬了冰的泉,“你可知,为何丹房会有带毒的灵草?”
林昭心头一紧,装作懵懂:“许是采办时不慎混了?”
“采办的杂役都是外门最老实的。”柳师叔将银针插入丹丸,褐色汁液渗出来,在白瓷上晕成小团,“能让带毒的灵草过了三关检查,还改了账本……得是能接触采办、库房、还有丹房记录的人。”她突然握住林昭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前夜去了药圃?”
林昭心跳漏了一拍。
他望着柳师叔鬓边的青玉簪,那簪子的弧度与寒潭底尸体颈间的玉佩纹路相似——原来她早就在查。
他咬了咬牙:“弟子见周副管事总往药圃跑,便……便想查查。”
柳师叔松开手,指腹摩挲着案上的《丹经》。
窗外的麻雀扑棱着飞过,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文远是我师侄,我原以为他只是贪心。”她突然抬眸,眼底有冷光闪过,“你若真有这等心思,不如……替我盯着点周副管事。”
林昭呼吸一滞。
他望着柳师叔袖角的三朵金菊,突然明白这丹房里的局,远不止周文远一人在布。
“对了。”柳师叔起身整理药柜,背对着他道,“后日新丹炉到,我已同文远说过,让你进炼丹小组,辅助他炼‘清神丹’。”她的声音裹在药香里,“清神丹最是考验火候,你且用心学。”
林昭应下时,听见自己心跳如擂。
他望着柳师叔的背影,见她指尖在药柜第三层的《禁丹录》上轻轻一按——那本书的书脊,和他在周文远矮屋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暮色再次漫进丹房时,林昭站在库房门口,望着周文远笑着迎过来。
对方腕上的红绳在夕阳里泛着暗血般的光,而他腰间的储物袋里,逆魂丹的残方正随着心跳发烫。
“小林兄弟,明日可得早点来。”周文远拍了拍他肩膀,“清神丹的火候,可全靠你盯着呢。”
林昭笑着应了,目光却落在周文远身后——柳师叔正站在丹房门口,袖角的金菊在风里轻轻颤动,像朵蓄势待发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