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的阴影如同无形的利爪,笼罩了整个林家。
子时刚过,通往最偏僻杂役居所的小径上,响起几声刻意压低的痛苦闷哼,旋即被呼啸的夜风彻底吞没。
林浩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消失在暖阁摇曳的烛火映照不到的地方。
当清晨第一缕死气沉沉的灰光勉强挤破云层时,林家内院依旧平静如常。
仆役们依旧按部就班地劳作,只是有人隐约察觉到,角落里那个总是佝偻着腰、偷偷张望柴房方向的老哑仆,今天似乎彻底不见了踪影。
空气里,仿佛残留着一丝未散的血腥气和阴谋得逞后的冰冷得意。
柴房院门口挤满了人,却静得可怕,连风卷落叶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林宏负手站在台阶上,玄色族长服在阴沉天色下像一块沉重的铁板。
他身后两名执法堂弟子面无表情,各自提着一个散发着霉味的破布包裹。
“丢进去。”林宏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进每个人耳膜。
两个包裹被高高抡起,狠狠砸向院中那片湿冷的泥地。
“噗嗤!”
一声闷响,其中一个包裹散开,露出里面打满补丁、边缘发黑的破被褥和几个豁口的粗陶碗,碗里还残留着不知何年何月的发黄糊糊,溅起的泥点沾污了本就肮脏的布面。
另一个包裹摔在地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哐啷”声,几块黑黢黢的干硬窝头滚了出来,沾满泥土。
“林天一脉,罪徒林风、林李氏,”
林宏展开一张盖着猩红族印的黄色麻纸诏令,声音冰冷地宣读,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空气里,
“罪证确凿,累死族长,残害同族!即日起,废黜一切族裔待遇!月例减至一成!终生不得踏出东角门一步!违令者,族规重处,生死不论!”
诏书上的墨字刺目,像一条条冰冷的枷锁。
林母本就苍白如纸的脸瞬间没了最后一点血色。
她佝偻着瘦弱的身子,跌跌撞撞地扑向那卷被宣读完毕、即将落下的法令。
她枯槁的手颤抖着伸出,想去接住,仿佛接住这纸诏书,就能接住儿子渺茫的一线生机。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毫无预兆地爆发,她身体猛地一弓,一口暗红的鲜血如同失控的水泵般喷涌而出,不偏不倚,正溅在那张冰冷的《罪脉安置令》上!
刺目的血珠在粗糙的黄色麻纸上迅速晕染开,如同在罪状上盖下了一个绝望的、滚烫的血印。
墨字被血污浸染,变得模糊而狰狞。
“啧!”一声毫不掩饰的嫌恶响起。
林浩一步跨出,淬体七层巅峰的威压让周围低阶弟子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他脸上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意,弯腰,两根手指极其嫌弃地捏住那张被林母鲜血染红的诏书一角,猛地从她颤抖的手中抽走!
“老东西,晦气!”
林浩啐了一口,目光扫过诏书上那滩刺目的血污,又瞥向蜷缩在冰冷泥地上、因丹田剧痛而浑身痉挛的林风,嘴角咧开一个恶毒的弧度。
他抬脚,锃亮的厚底皮靴,不偏不倚地踏在了诏书上那片湿热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血迹之上。
靴底用力地、缓慢地碾磨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将林母的心头血与诏书的墨迹混成一团污秽。
“脏血配废人”
林浩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钻进每一个围观者的耳中,更狠狠刺穿林风残破的耳膜
“正好!”
他抬脚,靴底沾着粘稠的血泥混合物,在冰冷的青石门槛上用力刮蹭了两下,留下几道肮脏的痕迹。
极致的羞辱和愤怒如同滚烫的岩浆,轰然冲上林风的天灵盖!
他蜷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破碎的丹田深处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痛,几乎要将他仅存的意识撕裂!
指甲在剧痛和狂怒中本能地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泥土里,指尖瞬间被碎石划破,血丝混着泥污渗入指甲缝隙。
然而,就在这股焚天怒火灼烧灵魂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前所未有的清晰震颤,猛地从他紧贴胸口的那枚祖传古玉深处传来!
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贪婪的吸力
而是一种……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刺激到的、带着某种被冒犯的、冰冷的、战栗般的共鸣!
玉……在动!
像一颗被激怒的、沉眠的心脏,在胸腔里微弱地、却真实地搏动了一下!
那股冰冷的战栗感,如同跗骨之蛆,缠绕上了林风因愤怒而沸腾的血液,瞬间将那几乎失控的狂怒强行冻结,转化为一种更深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异样!
林浩满意地看着自己靴底的污迹,又瞥了一眼地上蜷缩如虫豸、似乎连愤怒都被碾碎的林风,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他身上的淬体七层巅峰气息似乎更凝练了一分,显然,这番当众折辱“罪徒”,让他立威的效果极好。
他昂首挺胸,走到林宏身侧,微微躬身,姿态恭敬中带着邀功的意味。
林宏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人群,以及院中那两堆象征着彻底驱逐与践踏的破杯烂碗
最后落在林风身上那枚沾满泥土和血迹的古玉位置,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阴冷平静。
林风瘫在冰冷刺骨的地上,指甲缝里渗着血和泥,丹田如同被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搅动。
但在那非人的痛苦深处,那枚紧贴皮肉的古玉,却如活物般持续着微弱的、冰冷的震颤,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那令人心悸的异常。
这不再是绝望深渊里微弱的烛火,更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在死寂中悄然苏醒,吐出了第一丝带着死亡气息的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