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钢笔的秘密

晚自习的铃声像根生锈的钉子,把林小雨钉在座位上。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得沙沙响,她盯着草稿纸上那道没解完的动量题,笔尖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最后一排空荡荡的,陈默没回来。

张琪戳了戳她的胳膊,把一张揉皱的纸条推过来。上面是用铅笔写的字,笔画又急又重,几乎要把纸戳破:“李薇说,那支钢笔是她捡的,见陈默在找你的失物招领,才给他的。”

林小雨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捏着纸条的边缘,纸角很快被汗浸湿。她想起上周大扫除后,自己确实在班级群里发过寻物启事,附了钢笔的照片,当时陈默在群里回了个“看到告诉你”,她还以为他只是随口应付。

“还有,”张琪压低声音,眼睛往三班的方向瞟了瞟,“李薇说,初中帮陈默补英语是真的,但后来她爸工作调动,全家搬去邻市,去年才转回来。她跟陈默早就没联系了,今天是第一次说话,还差点没认出来。”

林小雨的喉咙突然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想起陈默看到钢笔时瞬间苍白的脸,想起他攥着习题集时泛白的指节,想起他冲出门前那句“没人教,我学不会”——那些被她当成心虚和恼怒的细节,此刻突然变了形状,像被阳光照亮的迷雾,露出底下藏着的真相。

她猛地抓起书包,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尖叫。老班抬头看过来时,她已经冲出了教室,走廊的灯光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红砖厂的巷子比白天更暗,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把墙皮的斑驳照得像张哭花的脸。林小雨跑得太快,帆布包撞在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像在敲她自己的心跳。

陈默家的灯亮着,昏黄的光晕从窗棂里漏出来,在地上铺成一块小小的暖毯。她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奶奶的咳嗽声,还有陈默压低的回应:“药吃了,您早点睡……嗯,今天的题都会了,林小雨讲得细……”

他提到她名字时,声音软得像棉花。

林小雨的眼眶突然有点热。她抬手想敲门,指尖刚碰到斑驳的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是陈默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奶,我把这支钢笔放您抽屉里了,等明天还给林小雨。这丫头马虎,上次丢了兔子挂件,哭了半节课,这次要是知道钢笔找着了,肯定能笑出声……”

“是那个总来给你补课的姑娘?”奶奶的声音带着点笑意,“眼睛圆圆的,像你小时候画的兔子。”

“嗯。”陈默的声音低了低,“她……挺好的。”

林小雨再也忍不住,推开门走进去。陈默正蹲在木柜前,手里拿着那支银灰色的钢笔,听到动静猛地回头,眼里的惊讶像被风吹起的火星,“蹭”地亮了。

“你怎么来了?”他慌忙把钢笔往身后藏,手忙脚乱的样子,像被抓住偷吃糖的孩子。

“给我。”林小雨伸出手,声音有点发颤。

陈默的耳朵红了,磨磨蹭蹭地把钢笔递过来。笔身还带着他的体温,笔帽上的小月亮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李薇捡的,她认出是你的……”他解释着,语速快得像倒豆子,“我本来想明天早上给你,怕你又急得……”

“怕我急得哭鼻子?”林小雨接过钢笔,指尖在刻痕上轻轻摩挲着,突然笑了。

陈默的脸更红了,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蹲在地上没敢起来,像只做错事的小狗。“早上……对不起。”他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我不该跟你吼,也不该摔粉笔……”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林小雨在他对面蹲下,膝盖几乎碰到一起,“我没问清楚就乱发脾气,还说……说那些话。”

昏黄的灯光落在两人之间,把影子拉得长长的,交叠在一起。陈默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往她手里一塞,是个用红绳串着的兔子挂件,布料有点旧,耳朵上果然缺了个小口,正是她当年弄丢的那个。

“捡的。”他挠了挠头,声音硬邦邦的,“上次在操场草丛里看见的,洗干净了,你要是不嫌弃……”

林小雨捏着那个小小的兔子挂件,眼眶突然湿了。原来他什么都记得,记得她丢的笔,记得她哭的样子,记得她随口提过的喜好,像把这些细碎的事都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收在口袋里。

“不嫌弃。”她把挂件挂在书包拉链上,晃了晃,“很好看。”

陈默看着她,突然笑了,左边嘴角陷下去一个小小的梨涡,像盛着星光。“那……物理题还讲吗?”他问,眼睛亮晶晶的,“我后来想通了,动量守恒就像两个人推手,你给我多大劲,我就给你多大劲,跟作用力反作用力一个道理。”

“讲。”林小雨从书包里掏出练习册,“不过得先罚你,把今天那道演板题抄五十遍。”

“五十遍?”他皱起眉,却没反驳,反而从木箱里翻出草稿纸,“抄就抄,不过你得陪我。我奶奶煮了绿豆汤,放了冰糖的。”

绿豆汤的甜香混着晚风从窗口飘进来,吹起林小雨额前的碎发。她看着陈默低头抄题的样子,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木柜上的药瓶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窗外的老槐树影影绰绰,一切都安静得恰到好处。

帆布包里的沙漏轻轻动了一下,林小雨摸出来看,里面的金色光点不知何时变得明亮起来,流动的速度也快了,在晶体壁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落在水面上的星子——和她第一次见到它时,一模一样。

她悄悄握紧沙漏,掌心传来温凉的触感。也许有些改变不需要回到过去,就像此刻,晚风吹散了迷雾,而他们眼前的路,正被灯光照得亮堂堂的。

陈默突然抬头,撞进她的目光里,像撞进一片温暖的海。“看什么?”他问,耳尖又红了。

“看你抄题。”林小雨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字写得比上次好看了,就是……还得练。”

“知道了,林老师。”他笑着应了一声,笔尖在纸上划出更轻快的痕迹,像在谱写一个崭新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