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规划与市场对中国能源发展的相互影响

从上述分析可见,中国的五年计划对能源发展起着重要的影响作用。五年计划是理解中国能源发展的一把钥匙,它不但是促进能源发展,也是促进中国能源发展模式转型的重要手段。没有市场经济,中国能源发展不可能创造繁荣;没有发展规划,中国能源不可能实现科学发展。五年计划成为中国能源科学发展的重要手段,发挥着提供公共服务,调控发展模式,促进增长,减少发展成本的重要职能。

中国计划体制经历了发展、停滞、衰弱的过程,但后来又经历了重新改革和复兴的过程,五年计划本身经历了从越位到缺位,再到归位的转型过程。中国的体制转型不同于苏联和东欧国家,从计划的有形之手,到市场的无形之手,两手并用,引入市场的同时,重塑了计划之手。改革开放以后,中国领导人就进一步意识到计划和市场都是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目标的重要的不可或缺的手段。1979年3月陈云同志指出,60年代以来,无论苏联或中国的计划工作制度中出现的主要缺点:只有“有计划按比例”这一条,没有在社会主义下还必须有市场调节这一条。他提出整个社会主义时期,经济应该有计划经济部分和市场调节两个部分。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两部分的数额不是此长彼消的关系,而是都相应地增加。同年11月邓小平同志就提出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由此开始打破原有的单一的计划经济体制,并逐步向市场经济转型:1982年党的十二大提出的“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1984年中共十二届四中全会提出的“有计划的商品经济”;1990年中共十三届七中全会提出的“实行计划经济与市场调节相结合”;1992年党的十四大提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1995年中共十四届五中全会提出了发挥市场经济和社会主义制度的“两大优势”的思路;2007年,党的十七大重新强调:“发挥国家发展规划、计划、产业政策在宏观调控中的导向作用,综合运用财政、货币政策,提高宏观调控水平。”由此可知,中国并不同于苏联和东欧国家的转型之路,从“一只手”(指计划)到“另一只手”(指市场),而是从“一只手”(指计划)到“两只手”(指市场和计划),不过此时的计划已经不是彼时的计划。中国的发展实践又一次证明:“两只手”比“一只手”要好;“两手硬”比“两手软”要好。这并不是十分深奥的秘诀,而是十分务实性的适应性的用好这两个手段。

在如何处理计划与市场的关系方面,中国领导人特别是邓小平提出了“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1992年他讲道:“计划多一点还是市场多一点,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计划经济不等于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也有计划;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也有市场。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 邓小平:《在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要点》(1992年1月18日—2月21日),《邓小平文选》第3卷,37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这一“手段论”,既不同于“计划至上论”,又不同于“市场至上论”,而是引入、催化和推动市场经济的同时,也促进计划不断转型,持续发挥作用,使计划和市场都成为中国能源发展的相互补充、相互促进的两个手段。

市场经济也要有计划。计划干预的范围是单靠市场机制无法有效解决的部分,根据世界银行报告(1991)这包括:“教育、健康、营养、家庭计划、减贫和为改善生活质量提供基础设施和社会的、行政的、法律、法规的保障体系,以及为公共开支动员财政资源。”中国学者也持类似的看法,王绍光、胡鞍钢认为政府与市场既可以发挥不同的作用,也可以起到互补的作用,中国政府职能应当具有三个方面:市场经济国家的5项基本职能;在向市场经济转型中纠正市场失灵的6项职能;World Bank,1996, World Development Report 1997:The State in a Changing World, New York, N.Y.: Oxford University Press.在中国国情条件下所特有的消除贫困等9项特殊职能。王绍光、胡鞍钢:《重新认识国家的作用》,载胡鞍钢、王绍光:《政府与市场》,18页,北京,计划出版社,1999。刘国光认为不能完全交给市场和价值规律的有以下五方面:“一是经济总量的平衡;二是大的经济结构的及时调整;三是竞争导致的垄断问题;四是生态环境问题;五是社会公平问题。”杨伟民也认为,国家发展规划的主要功能是管理增长,它不同于宏观调控,是一种中长期的、宏观层面的总量管理,规划可以发挥类似于法律,但更为灵活的“第二准则”作用,它通过明确规定市场准入的各种约束条件,如资源状况、环境容量、空间布局、技术水平等,引导市场主体活动,也成为政府管理增长的依据。杨伟民:《“十二五”规划编制中需要深化研究的十个问题》,载《发展规划研究》,2009(2)。

那么如何从理论上认识市场与计划的关系呢?为什么它们之间有着很强的互补性呢?我们可以从产品属性和知识属性两个维度来界定计划和市场在资源配置上的不同功能(见表7-4)。在私人产品领域,企业的决策主要是依赖大量的情境知识,计划无法在微观经济活动中替代价格“自下而上”的发现机制和协调机制。但是市场机制却无法提供宏观经济发展前景等“专家知识”,而国家的预测性计划可以为投资者、生产者提供信号导向作用。在混合产品领域,指导性计划可以成为日常政策和市场活动主体的依据。在公共产品领域,指令性计划是政府必须履行的责任,是上级政府对下级政府进行的目标管理约束,为政府的日常政策提供了依据。由上可知,处理市场与计划的关系不是简单谁为主,也不是谁多谁少的问题,而是要区分不同的产品领域和不同的知识属性领域,不是两类,至少是六类。在实际中,可能比表7-4所提出的分类还要复杂。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而不是“粗枝大叶”的“一概而论”。正因为此,一个经济体十分像一个人体,有“两只手”比仅有“一只手”好得多。这“两只手”相互配合,就形成了互补性优势。这就超越了“非白即黑”的两分法思维模式。胡鞍钢、鄢一龙、吕捷:《中国发展奇迹的重要手段:以五年计划转型为例(“六五”——“十一五”)》,载中国科学院——清华大学国情研究中心:《国情报告》,2010(19)。

表7-4 不同类型资源的配置手段

资料来源:胡鞍钢、鄢一龙、吕捷:《中国发展奇迹的重要手段:以五年计划转型为例(“六五”——“十一五”)》,载中国科学院——清华大学国情研究中心:《国情报告》,2010(19)。

改革以来,随着经济体制转型,虽然经过几次争论,但是计划作为一种手段并没有被抛弃,而是成功实现了转型,此计划已非彼计划。它逐渐从单一的经济计划转向全面的发展规划,从微观领域转向宏观领域,与此同时,五年计划功能也从微观干预转向了宏观管理。“七五计划”规定五年计划是宏观上对经济活动进行管理、调节和控制的主要依据;“八五计划”改名为计划纲要,加强了宏观性、战略性,要求对任务、方向、政策和改革开放总体部署做出规定,而不是做具体的经济计划;“九五计划”首次明确将五年计划定位为“宏观性、战略性、政策性”,五年计划的实物量指标不断减少,“六五计划”有65种,到“八五”就减少到29种,到“九五”虽然还有12个实物量指标,但它只是预测性的,事实上已经取消了对工农业产品生产下达计划;“十五计划”,这些实物量预测指标也基本取消了;“十一五”规划中的《第三篇推进工业结构优化升级》中没有一个实物性工业产品产量指标,仅在《第二篇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中提出了“粮食生产能力达到5亿吨左右”的实物性指标,作为一个13亿人口的大国,为了确保国家粮食安全,提出这个指标是十分必要的,但是它已经不是指令性生产指标,而是生产能力的预期指标,实际生产情况还取决于粮食的供求关系。从经济指标为主转向公共服务指标为主,从少数人决策到集体决策。胡鞍钢、鄢一龙、吕捷:《中国发展奇迹的重要手段:以五年计划转型为例(“六五”——“十一五”)》,载中国科学院——清华大学国情研究中心:《国情报告》,2010(19)。

重塑计划之手后,中国已经成为一个有规划指导的市场经济国家。世界未来学家约翰·奈斯比特对此十分形象地概括为:(总体)规划“森林”,让“树木”自由成长,并作为中国新体制(指不同于西方国家)崛起的八大支柱之一。书中概括了中国模式的八大支柱——解放思想;“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的结合;规划“森林”,让“树木”自由生长(国家的长远目标通过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的程序形成,政府制定优先政策和优先发展重点,而人民各尽其责,在保持和谐与秩序的同时允许多样性的存在);摸着石头过河;艺术与学术的萌动;融入世界;自由与公平;从奥运金牌到诺贝尔奖。参见约翰·奈斯比特:《中国大趋势》(China's Megatrends)中文版,扉页,61页,北京,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09。

对处于转型中的中国能源发展来说,从中长期的角度,实现对能源发展模式的有效调控是最重要的影响。目前,发展模式的调控已经成为发展规划的焦点,对发展模式进行有效管理,促进从速度型发展模式向科学型发展模式转变,促进生态环境保护、能源资源节约利用、应对气候变化,成为五年计划的突出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