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十六. 爱慕 1

当贺兰明踏上回鄞州的路时,恒觉已再次率兵去了云川与巴康之间剿灭夜君洺的余孽。这一次分别坚定了恒觉夺下西罗的决心,既然已经没有顾及,那便酣畅淋漓的来一战,来证明他终是会超越他的父亲,成为大启不可替代的将帅。

马车上贺兰明看着枯败的胡杨林,心中坦然而又酸楚。三哥,永别了,若有来世,你我不要再相遇,你便可以不受阻碍去做你想做的事……

这一路,贺兰明昏睡的时间要比清醒的时间长,若不是寒川每日唤她起来吃饭,她只怕能一路睡回鄞州。

这次她醒时是个傍晚,她掀开车帘望去只觉得东边的天越来越高,路两旁的树木行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就在她恍惚间,马车停了下来,她不由张望只见不远处停着一辆贺兰府的马车,驾车的是李芸依。

她下意识里以为距离鄞州还远,忙问寒川道:“这是哪里?”

寒川叹了口气,道:“这里已是鄞州境内,离东城门不远。”随后又指了指前方的马车,道:“殿下吩咐我去云川护着你,随后又让贺兰府里出了这一辆马车,去了东郊的青龙寺,让大家都以为你只是出门礼佛。”

出门礼佛,还是青龙寺,真真是让贺兰明觉得好笑,只怕青龙寺里的佛祖见了她,即刻就要抓她入十八层地狱来为当年焚烧的佛像恕罪。只是她依旧感激他能在这一刻替她瞒下所有事,不至让她回鄞州时又被朝中张云一派官员所参。

贺兰明歉意道:“这一路有劳你们了。即是如此,我坐自己府里的车架回去便是。”

寒川抿唇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贺兰明下了马车,李芸依便笑着上前扶着她,接过她手中的包裹和双锏,道:“将军一路辛苦,咱们这就回府吧。”贺兰明冲着李芸依笑着点点头,便又上了自己的马车。可当她掀开车帘的一瞬间,她本能的转身打算跳车逃跑。就在她刚松了车帘准备跳车时,车中之人已一把握紧她的手腕,咬牙切齿道:“贺兰将军还想去哪?”

贺兰明连忙挤出一个微笑转身瞧着马车中的人,“原来是太子殿下,多日不见,殿下可还好?”她话音未落人已被夜君泽扯进了车厢,直接落入了他的怀中。

狭小的车厢里,贺兰明抬头便可触碰到夜君泽的鼻尖,她不禁觉得尴尬,想要起身却被他牢牢抱在怀里,外间只听李芸依道:“将军,咱们出发了。”说罢,车轮咕咕转动向鄞州而去。

车厢晃动,贺兰明僵硬的坐在夜君泽的腿上,感觉身旁人吐出来的气息越来越重,像是压抑着怒火,吓的她不敢多说一句,心也跟着跳的厉害。

就这般两个人保持一个姿势一路来到贺兰府的后门。此刻刚过宵禁,贺兰明坐在车上不知该下车还是不该下车,犹豫了半晌,小声道:“太子殿下,微臣到家了。”

夜君泽原本闭目养神想要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此时听她张口却再也克制不住,起身握紧她的手腕将她扯下马车,一路拽近贺兰府。

贺兰明手腕吃痛却不敢违拗,生怕他会做出什么冲动的行为,引得贺兰府里的人大半夜起来看热闹。

就这般,夜君泽拽着贺兰明一路回到她所住的房间,一脚踹开大门,用力将她甩了进去。

贺兰明脚步不稳骤然间失了重心,重重的跌在地上,手掌心和膝盖处瞬间便是一阵痛意传来,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又引来一阵轻咳。

夜君泽俯身看着斑驳月光下的贺兰明,本想上前扶她起来,但一想又停住脚步,双手背在身后,冷笑道:“贺兰将军这是做给谁看,到现在还想用这种方式博同情吗?”

贺兰明调整自己的姿势,双手撑地慢慢起身,看着月光下的夜君泽,道:“博同情这种事我不屑。”

他气急上前一步将她扯到他身前,定定的看着她在夜色下布满泪意的双眸,故意道:“既然走了,回来做什么?你真的以为离开你和裴三,本王什么事都成不了吗!?”

贺兰明忍着泪意道:“我答应过你。”

“回来继续当人质吗?”

“如果你愿意。”话音落,贺兰明眼角终是滑落了一滴泪,跌在了夜君泽的手背上。

夜君泽看着贺兰明的目光竟觉得讽刺,到现在她都不肯低头认一句错,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办法狠心对她不理不睬。他只觉得这个在她面前的自己,像是一个被烈火灼伤的疯子,没了理智没了章法,肆意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让她看着自己的笑话。

他猛然甩手隐忍这汹涌的怒火,转身道:“即如此,那你便呆在这贺兰府里,乖乖做你的人质,这一辈子都别想再踏出鄞州半步!”说完他抬脚便要走。

贺兰明见他如此决绝,心生慌乱,上前一把从他身后抱住他,将脸贴在他的后心,哭泣道:“阿泽,我求你别这样对我好不好,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这份爱,我对你的爱。所以我回来了,哪怕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你,也求你别这样恨我。阿泽……我爱你!”

夜君泽只觉得这一刻显得无比的荒唐,这些年他以为她的心是两半,一半给了恒觉,留给他的只有一半,所以他克制着爱意,克制着想要将她据为己有的冲动,可当他以为他们之间可以跨过所有障碍真诚相拥的时候,那些血淋淋的真相却又一次将他们隔开。

那一次,他知道他们之间再无可能,所以他更加克制,甚至故意利用她去试探恒觉,可到最后,却依然将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他不想再被她蛊惑,不想再听她表达所谓的爱意,因为这一刻说完,下一刻她又会奔向恒觉,就如这一次一般,他永远都无法真正拥有她。他的爱像一个笑话,既如此,那也不必再多做留恋,于是他一次又一次掰开贺兰明环着他腰间的手,向外走去,隐忍道:“你以为这一次,我还会信你吗?”

贺兰明慌乱的上前想要再一次抱住夜君泽,可对方依旧用力甩开径自离去。她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院门外,不禁瘫软的坐在门槛上,啜泣着一遍又一遍哭喊着,“阿泽,对不起。”可久久再无人回应。那是她心底最深的愧疚,夹杂着自卑和委屈,更是她一腔爱意的宣泄,可最终却依然没能让他再回头看她一眼。她知道,一切都已无法挽回,她失去的就算付出生命也换不回来了。

该怎么办,踏出院子的夜君泽脸上依旧挂着泪和怒意,他疾步走向贺兰府的后门想要逃离这里的一切,有关她的一切。

后门,寒川早已等候多时,可夜君泽分明看着寒川,脑海里却依然萦绕着贺兰明那一声“阿泽,对不起。”还有她袒露的爱意。不过三个字却如一段刻骨经文,不断漂浮在他脑海最深处,竟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不舍忘却。他想起边关的夜,想起他们携手走过的每一步,她的目光温柔缱倦,只为他一人,他不信那个说愿意为他赴死,而且真的去这样做了的人会骗他。

一想到这里,他原本急速的步伐便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他究竟在做什么,去云川不是她的错,若不是外祖出手,她又怎会铤而走险,明知道这一趟他会生气,她偏要去。说到底,她对恒觉不就是兄长之情,为何到现在他反而嫉妒的要死。

她分明已经退到退无可退,为何他却还要狠心逼她?她曾说不欠他了,那他呢,有恃无恐的拥有这份爱,践踏这份爱,用最卑鄙的方式获得她的真心,却从未认真替她想过一个未来。

想到她如今孱弱的身体,夜君泽猛然转身,又大踏步的向着贺兰明小院奔去。

贺兰明瘫坐在门槛上仰望月光,此刻的月亮如一道弯钩,她想这也许就是她的结局,如这一弯月,虽明亮却不圆满。她默默擦去脸上的泪,她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的眼泪会有这么多,片刻间便已模糊了双眼。

想起那些地狱般的岁月,她忽觉周遭一片寒冷,平地起了一阵小风吹散了庭前的尘埃,那种冷像是由内而外,就连骨头都要结了冰。

她不得不收起自己悲切破碎的心,双手搓着臂膀便缓缓起身向屋里走去,这样也罢,原本便是一个人赤条条独自来这世间走一遭,如今便一个人去了也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

可就在她转身向屋内行去时,却听脚步声去而复返,她连忙转头望去,只见夜君泽大步而来,目光熠熠,一把将她拽进屋内关了门,不容得她有一丝的推拒。

他双手攥紧了她的双臂,却觉得那双手臂连一点肉都没有,他望着她目光时从未有过的激动。

贺兰明看着夜君泽如此,心中第一次闪过惧意,慌道:“阿泽,你要做什么?”

夜君泽盯着贺兰明的双眸摇晃着她瘦弱的身体,沉声道:“说啊,说你爱我!说啊!”

贺兰明被夜君泽的举动惊住,目光闪烁的望着面前的他,缓缓开口带着泪意一字一句道:“我爱你。”话音落,她的唇瓣上忽然被重物压住,一个硬生生的吻便毫无征兆的落下,让她猝不及防不知如何应对。

可不过最初的猛烈后,那个吻便转为柔和。她试探的回应,却换来对方更加的肆无忌惮入侵,直到她感觉被人用力抱起,不过几步便跌在了床上。

她猛然清醒,慌忙推开压在她身上的夜君泽,夜色下,她只能看到他的轮廓和一双如星辰大海般的璀璨眼瞳。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他不是已经离开了为何还要回来,他是在报复她不打声招呼就去了云川,还是说只是想要将她当成他发泄情绪的工具。

夜君泽喘息着激动道:“不是说你爱我,不是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爱我吗?怎么,这个时候却退缩了?还是说你根本放不下恒觉,这一切不过都是你欲擒故纵的把戏!”

贺兰明眼角滑落泪珠,缓缓将顶在夜君泽胸膛上的双手松开,“若这样可以证明我爱你,我愿意。”说完她抬手勾住夜君泽的脖颈将他拉近,仰身便吻了上去。他的唇有一点干涩,像是许久都未曾喝水,她缓缓用自己的唇瓣摩挲着他的唇,深情缱倦。

夜君泽得到回应,一双手便搂住了她的腰,久久再不放开……

院子外,寒川叹了口气不禁摇头,这两个人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只是这场景怎么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夜君泽为了护住贺兰明已然将整个贺兰府里的家丁仆妇女婢都换了一遍,可是依旧挡不住张云的暗探。他更是早已明里暗里提醒张云多次,可这位外祖父竟是当没听见一般。直到后来,夜君泽才明白,张云想要的是不仅仅是贺兰明和恒觉手里的军权还有贺兰明的命,而自己的父亲更是想借张云之手杀了贺兰明。

一头是父亲是皇帝,一头是自己的心中所爱。这种折磨对于夜君泽来说即痛苦又无奈,所以他总想找到一个平衡点,所以他疏远她,任由她称病不出在府中消磨,那时的他觉得只要她安好,哪怕她留在这府里一辈子,此生不再相见也是心安,可今日这个天平竟由他自己亲手打破。

想到这里,寒川不禁又叹了口气,扭头望向一边同他一起守院的李芸依,道:“大晚上的,我守着就好了,你个小丫头赶紧回去睡觉去!”

李芸依瞪了寒川一眼,挺直了腰杆立在院门外,双手叉腰小声道:“我不去,我要守着我家将军。”

寒川嗤笑,却再未答话。

良久,李芸依转身看着寒川问道:“你一个大男人,成亲了吗?站在这里职这样的夜,也不嫌害臊!”

寒川气急,反问道:“你成亲了吗,一个大姑娘在这里职这样的夜,也不怕将来让夫家知晓,说你没规矩!”

李芸依的脸顿时一红,盯着寒川却不再说话,许久才将目光移向自己面前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冷冷道:“我这辈子都不会成亲。”

寒川这才想起,包括李芸依在内如今留在贺兰府里的十几名女兵,最初都是贺兰明从西罗营妓舍里救出来大启良家女,她们要么无家可归,要么有家不能回,如今才会以女兵的身份留在贺兰府。

寒川不由尴尬的抠了抠自己的光亮的脑门,道:“那个……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李芸依哼笑一声,道:“无所谓,我早就习惯了。”

一时间院外二人再无交谈,天就此被寒川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