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十六. 爱慕 2

贺兰明醒来时浑身像是脱了一层皮,就算是睡了一日依旧疲惫不堪。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觉得最后意识停留在对方温暖的胸膛之上,她的手还紧紧覆在他胸口的伤口之上。可当她苏醒时身旁早已没了人,只剩下一床的凌乱和微弱的余温,还有身下带着斑驳血迹的床单能证明昨夜的一切都真实的发生过。

贺兰明望着床幔上绣着的并蒂鸳鸯,默默将眼角溢出的泪滴拭去,这鸳鸯还真是应景,只是以后她再也不想见到鸳鸯了。

那一夜之后,夜君泽没有再来过贺兰府。

日子似乎又简单起来,只是她每日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咳嗽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她想也许自己大限将至,每日里她便都当做最后一日,坐在庭前看着院子里参天的槐树叶一片片掉落。直到那一日,曹婉儿匆匆赶来告诉她,段钟鸣被人揭发买卖军职被抓,她才醒悟,原来就算是她死了,对于她身边曾忠心跟着她的那些人,夜琮和张云也根本不会放过。

夜琮想让她死,而张云便是那把刀。

曹婉儿来的那一日距离春旦不到半月,她以为对方是来与她聊天解闷,却不想曹婉儿自进门便面色不佳心不在焉,偶尔说起什么也只是随意说几句便沉默下来。

贺兰明瞧着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如此,以为是有了女儿家的心事,便问道:“婉儿这般唉声叹气,是不是有了心事?”

曹婉儿噘着嘴皱着眉,望着贺兰明许久,犹豫道:“明姐姐,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你。阿爹不让我说,可我觉得你还是要知道的。”

贺兰明诧异道:“何事?”

曹婉儿低头抿唇思索片刻,抬头道:“两日前段将军被人检举贪墨加买卖军职,有人在他家里搜出了上千两银票。这件事刚出,就有百姓告上门说一年多前自己的儿子被神机营的兵打成重伤,段钟鸣为了遮掩,斥重金让对方闭嘴。但之后那人重伤不治而亡,家眷去神机营讨说法,却又被段钟鸣轰了出来。”

贺兰明原本坐在躺椅上,闻言倏地起身目光深沉的看着曹婉儿道:“这件案子京兆尹如何判的?”

曹婉儿跺脚气急道:“烦就烦在这里,这案子原本是告在京兆尹府的,可因为与贪墨有关,京兆尹李子豪禀明上峰后,吏部和户部就将这案子推到大理寺和刑部还有兵部了!韩子冲此刻正兴冲冲的找证据办案抓人。”

贺兰明一边向屋里走一边道:“如今段钟鸣人在哪里?”

曹婉儿跟在身后道:“已关入天牢,留待审查。还抓了十几名神机营的兵,说是参与者跟着段钟鸣分过脏。”

曹婉儿看着贺兰明换了朝服,又看着她慌忙出府,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怕多嘴出了事,忙在街口拦住贺兰明去路道:“明姐姐,你不能去!”

贺兰明骑着马看着一旁同样骑马阻拦她的曹婉儿,道:“婉儿,你先回曹府去,我去了解清楚事情经过就回来。我不相信段钟鸣会贪腐,他不是那样的人,我手底下的兵更不可能!”

曹婉儿无力劝阻,眼看着贺兰明挥动马鞭,马儿嘶鸣冲了出去,她只能先回曹府告知自己的父亲,再由父亲定夺。

贺兰明一路奔至天牢时,刚过午时。天牢中韩子冲正有恃无恐的查看卷宗,见贺兰明冲了进来,早有了准备故意上前阻拦,“贺兰明,这大理寺天牢不是菜市,你说闯就闯!”

贺兰明冷眼看着韩子冲,道:“我来见段钟鸣。”

韩子冲轻蔑道:“段钟鸣是朝廷要犯,没有天子令或东宫令,谁都不能见。”

贺兰明嘴角噙上一抹讥笑,“韩子冲,我要是硬闯,就凭你能拦得住我?!我劝你还是让我见一面,否则我不保证会不会拆了整个大理寺!”

韩子冲怒目圆睁指着贺兰明“你!”的一声后,忽然笑着放下手,抖了抖自己大理寺卿的暗红色朝服衣摆,“好,你去,去见见你的老部下,去告诉他们让他们识相一点,这样也能少受点罪!”说罢,韩子冲指了指关押段钟鸣的方向侧开了身。

贺兰明瞪了韩子冲一眼,抬步便奔了过去。

段钟鸣如今被关在大理寺专门关押官员的牢房,四面砖墙并无窗户,牢房用铁门锁着,只留下一个小窗口可以看到里面的动静。

贺兰明到时,段钟鸣和几名前锋营士兵已被用过重刑,双手双脚的骨头几乎都被夹断,此刻脸色惨白,颤巍巍的看着贺兰明走到自己身前。一个大男人竟就这般哭了起来,小声道:“将军,你不该来的,他们就是在等你,你干嘛还要自己送上门!”

贺兰明蹲下身子扶着段钟鸣担忧又急切,“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们认你们不该认的罪吗?钟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突然就说你贪墨买卖军职!”

段钟鸣挣扎着坐起身来靠在墙上,忍住哭泣这才有了些力气道:“都怪我一时大意。一年前咱们几个兄弟出门喝酒打了人,对方提出给钱私了,我就同意了,结果没想到那人不久后竟死了。家眷不知听了谁的授意,一直在军营外闹事,我跟宋将军一商量便想着先将他们领入军营安抚后再行商议,也好过他们一直在门口哀嚎惹来更多闲言碎语。可没想其中一名老妇自入了军营便一头撞死在营帐外的木阶上。人在军营死的,总得有个说法,所以太子便吩咐兵部和刑部还有大理寺探明真相,可没想到有人却暗中告诉韩子冲我买卖军职,还从我家中搜出数千两的银票。更抓了许多前锋营与我走的近的几位同僚。我们自入了大理寺,韩子冲便对我们用尽酷刑,今晨更是拿来一份罪状让我们签字画押。我细细看了一遍,里面竟都是让我把责任推脱于将军的,说这一切都是将军授意,说是您纵容士兵为非作歹残害良民,更说你以我为中间人收取钱财替他人在军中某职。将军,我们不能签啊,身为军人不能这么做这等不忠不义之事,将军,我不能!”

说到这段钟鸣忽的咳嗽了几声,喘着粗气道:“将军,这两日我也想的明白,就算是要了我一条命,我也不能做这般违心之事去冤枉你。我从小读圣贤书,知道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的道理,更何况我段钟鸣出生曹家军,又是浴血奋战过的前锋营战士,就是死也要死的堂堂正正,不受这样的栽赃诬陷!”

贺兰明气急,忙道:“钟鸣,我会想办法救你们,你再坚持一天,最多一天我一定有办法!”

段钟鸣摇摇头望着脸色惨白此刻又透着些青黄的贺兰明,道:“将军,如今我只求你一件事。”

“你说。”

“云起年幼,娘子一人抚养多年,我怕我这一次出不去,他们会受人非议或被人灭口。若是将军有心,便替我多照顾照顾他们,我从军多年只觉得亏欠他们母子太多。还有这些同僚的家眷,只怕他们若是有个万一韩子冲也不一定会放过他们。”

贺兰明忍着泪道:“我不帮你!你的妻儿你自己照顾,我这就去找太子伸冤,你一定挺住,钟鸣你相信我,我会救大家出去!”

说罢,贺兰明转身冲出牢房,不管不顾的向着东宫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