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明有一瞬间的发怔,但恒觉的答案在贺兰明的意料之中,所以她也不过平静的道了句,“你救了他。”
恒觉点头,“所以,当日我们错过的一场宫中大戏,我也算知晓的清楚,张云用药控制夜君洺的母亲,掉包了本该进宫的韩秋容。那个女人便顶替入宫,用她韩家人的身份做了一场戏引夜琮入局,让夜琮恨上韩氏,如此夜琮才会归为张云己用。”
恒觉此言让贺兰明恍然大悟,原来一切的一切竟然是如此真相,贺兰明凝望着恒觉,不禁问道:“三哥,这就是你让陛下一定要杀了张云,你才肯回鄞州的原因吗?”
恒觉同样望着贺兰明,“曹帅也曾劝我,过去的就过去,可是我身为韩家人却不能忘。所以明儿,还是那句话,只要夜君泽肯杀了张云,我会安心当一个西境将军,替他守好边关,如果他仍旧是要袒护自己的外祖,打算将一切抹去……”
“你会怎么做?”贺兰明紧张的问道。
恒觉看着贺兰明警惕的目光,不由叹了口气,“时候不早了,明儿,你且去睡吧。你只要知道,不论我要做什么,我唯一不会伤害的只有你就行了。”
说罢恒觉将箭羽收了起来,转身出了营帐。贺兰明看着在门边消失的背影,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浸在了寒冰中。
她回了营帐坐在曹正的床前,默默将涌入眼眶的泪忍了回去,她想她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可以劝说恒觉先放下上一辈人的恩怨,解了这个困局。她知道张云该杀,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而是应该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正大光明的杀了他,给天下士族一个警醒,更给韩氏一个交代。
贺兰明就这般坐着发了许久呆,直到刘军医端着药入了营帐她才回过神来。她看着刘军医伺候着昏迷的曹正吃了药处理了伤口,这才起身小声道:“刘军医,劳烦替我把个脉。”
刘军医搭脉不过片刻,眉头紧锁,“将军,您这个月的信事是否准确?”
贺兰明看了一眼旁边的刘军医,察觉到对方话中的不对劲,她心里已有了答案,可终究要大夫说了才能确定,于是道:“这东西一直都不是很准,我之前也没在意过。”
刘军医踟蹰一阵,小声担忧道:“将军,您这是孕脉已近两月,但脉象极其不稳有滑胎之像,这几日您只怕不能再向以往那般奋力厮杀了。且您身体这两年一直亏损,之前又经历过一场大劫,对胎儿实在不利,如今还是需要静养说不定腹中胎儿还有保住的可能。”
刘军医一番话证实了贺兰明的猜测,她定定的望着军医许久都说不出话来,却听营帐外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这才回过神来,“多谢刘军医了,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刘军医见状也知这件事对于一个未婚女子来说是及其隐晦之事,更何况对方还是战功赫赫的边关将军,因此便匆匆告辞。
贺兰明来不及多想,寒川便已入帐,“我寻遍营地都不见你,便知你一定在曹帅这里守着。曹帅如何?”
贺兰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咱们得加快速度回大启,曹帅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寒川望着昏迷的曹正也是叹息一声,道:“可恶的柴桑!”
贺兰明犹豫许久,却还是说道:“杀曹帅的不是柴桑,恐怕是张云。”
寒川目光一怔,“你是说襄国公……”
贺兰明神色忧虑的点了点头,“射向曹帅的箭是纯钢制造的,柴桑如今还没有这般技艺。如果这一切都是张云所为,那么就算我们回了大启只怕鄞州也难回。更何况,三哥和张云之间还隔着家仇,只怕三哥到时候也不会轻易回鄞州复命。”
寒川答面色沉了下来,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得尽快把消息送回鄞州。否则,陛下身边只怕更危险!”
贺兰明长吁了一口气,想起方才刘军医说的话,静养?这样的局面让她如何静养?她不由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小腹,她从未想过自己这一世会孕育一个生命,若是换做在鄞州,也许她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住这个孩子,可如今她竟然有种无能为力之感。
她不禁苦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寒川见她如此,道:“我来是要跟你说,我临出关前收到了陛下的消息,他让我一入关就先带你回鄞州,剩下的事他会让曹侍郎和宋统领去完成。可如今这样的情况,咱们还能回得去吗?”
贺兰明思索片刻道:“就算能回去,我还是想再劝劝三哥。”
寒川撇了撇嘴,“裴三那个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你若真能劝动就好了。”
贺兰明无奈,“除了我,还有别的人选吗?”
寒川无言讪讪的坐在一旁,看着曹正发了会儿愣,“这次回去,你就留在他身边吧。主子对你没有那么多心思,我觉得你可能很多时候都误会他了,你们原本不必如此互相猜忌折磨。我看你对他的关心也不比他对你少多少,你也不是真的在意什么地位和他身边那些妃子,怎么老拿这种话来气他,我瞧着主子有几次都快被你气死了。”
贺兰明苦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就连寒川都能看出来的事,她又怎会不明白,只不过他们之间似乎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缘分,“等此间事了,我会跟他说清楚的,寒川,谢谢你了。这些年他身边也只有你能真的明白他。”
寒川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向外走,边走边道:“你比我更了解,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得了,有些事我也不瞎掺和了,你一定要想办法劝裴三回鄞州别让刚安定下来的大启又乱起来。”
贺兰明默默点了点头,道:“我会的。”
众人开拔向着伤寒关前行的第三日,海云哲林便以海云珠弟弟胡赛舅舅的身份统领了洛图,至此鞑部三部合为两部。索图见势不对,便迅速率兵回了自己的领地。自此哈达部成为了鞑部最大的部落。
而贺兰明和恒觉的队伍,则在海云哲林统领洛图的当日,带着重伤的曹正入了伤寒关。
一路上,军医都在替曹正止血上药,可也许是连日的奔波,又也许是曹正早已心力交瘁,加上离魂的药性,他们回到伤寒关时曹正只剩下了一口气,却依旧要求要亲自审问曹文熙。
伤寒关苍松岭军营,韩西带着被捆绑结实的曹文熙来到曹正面前时,曹正只觉得气血翻涌,止不住的咳嗽。
曹文熙却只冷哼一声,故意仰起头并不理会自己的叔父。
直到恒觉上前一个耳光响亮的抽在曹文熙脸上,他才恶狠狠道:“贺兰明,裴衡,别以为你们入了关,就万事太平!”
贺兰明听闻此言,道:“曹文熙,我出关入关乃是陛下授意,曹帅如今身负重伤,皇后自然会追责,只怕你一条命也抵不过!”
曹文熙见状,向地上啐了一口,“他曹正何时将我当过子侄,分明我掌管军械库,你来了我就要让给你,就连最后我掌管的粮草库也要让给你弟弟。这些年要不是我顺着曹文远,他们又何时会重用我!”
曹正一听怒道:“曹文熙,我曹正为帅,提拔将领看的是他一身本领,而不是血缘亲疏!”
曹文熙冷哼一声,“所以你宁愿相信贺兰明和裴衡这样的人,也不愿信任我!我又何须再为你卖命!”
曹正一听便又猛烈咳嗽几声,抬手指着曹文熙道:“畜生!”随后他挥了挥手,冲着一旁贺兰明和恒觉道:“此人要杀要剐已与我无关,自今日起曹文熙不再是我曹家军中人,更不是我曹氏子弟!”
曹文熙闻言,挣扎着恶狠狠道:“你们怕还不知道吧,如今整个大启都知道贺兰明私自出鄞州与裴衡里应外合伙同鞑部谋杀国仗曹正,我奉陛下指令在此绞杀!你们若是杀了我便坐实了你们的罪责,到时候大家谁都别想活!”
曹文熙一句话惊得在场众人皆倒吸了一口气,谁也没有想到不过出关一个多月,回来却变成了谋逆的叛臣。
恒觉早知曹文熙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只是没想到背后的张云竟然会用这样的法子将他们这一干人等置于死地,于是冷笑着从腰中抽出一柄隐藏的短剑,直指曹文熙,怒吼道:“曹文熙,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说罢,恒觉将那柄短剑掷出,不偏不倚刺进了曹文熙的咽喉。
随之而来的是贺兰明的惊呼一声,她没想到恒觉出手如此之快早已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看着面前断气的曹文熙,震惊质问恒觉,“你杀了他,我们回鄞州就更说不清了!”
恒觉转身看着她,面色忽转带着一抹嗜血的杀意,“谁说我要回鄞州!他夜君泽纵容张云诬陷我谋害曹帅,我便要他给我一个清白,否则,这西北二境便是我的天下!”
贺兰明震惊的看着面前的恒觉,第一次有了陌生之感,那个曾经对她温柔缱倦的三哥,早已失去了当年的模样,如今眼前的只是手握重兵的西境军元帅裴衡!
一时间贺兰明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劝说他,曹文熙已死,只怕这消息不日就会传遍大启,夜君泽会是什么态度不用想也知道,更何况鄞州还有一个等着接他们血的张云。
她只觉得自己气血翻涌再也支撑不住,不禁弯腰捂着小腹,却见曹正一口鲜血喷出,就此失去了知觉。
曹正在入关当日,终因重伤不治去世在了苍松岭的军营中,万人悲痛。可还未等众人从悲痛中缓过神来,恒觉已把守了津梁各个出入口,盘踞在津梁城中拒绝回鄞州。
恒觉如今手握西北二境军权,西境还有他剩余的三十万将士,他倒要看看夜君泽还能耐他何。于是在他驻扎津梁的第一天,便上书一道,不单表明曹正之死与自己和贺兰明无关,更是将自己的身世和当年韩府所遭受的诬陷公开上表,同时将张云陷害韩氏之事广传于百姓之中。
想让他回鄞州,很简单,处置了始作俑者张云,还他韩府满门清白,他便回鄞州。
当夜君泽收到恒觉的奏折时只觉得自己七窍生烟,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筹谋半生,到最后又将军权交给了韩烁的儿子!
清冷的夜里,他望着式乾殿外的廊柱,揉了揉眉心唤刘福道:“刘福,把裴衡的这份奏折交给中书令,人家要的是他的命,看他自己怎么办。还有,宣京兆尹入宫。”
随后他微眯双眼,盯着桌案上一盏微型的走马灯笼,她呢,如今怎么样了,自恒觉屯兵津梁后,除了这封奏折,他竟是再也探听不到她的任何消息。他不禁捏紧拳头,出神道:“你最好不要站在恒觉那一边。”
正在他出神时,忽听太监通传,贺兰信求见。
夜君泽神色烦躁却依然挥了挥手,让人将贺兰信带了进来。
贺兰信一见夜君泽便跪下磕头,申辩道:“陛下明鉴,明儿她定然是冤枉的,她不会杀曹帅,更不会同三哥一起谋反,现在双方各执一词难辨真假,陛下千万别被谎言蒙骗了呀!”
夜君泽冷笑,“贺兰信,你口中的三哥如今可是坐拥西北两境军权的上将军大元帅,就凭你一句话,你让朕如何信你?伤寒关的消息里全都是他谋害曹正的罪状,你又如何替他辩驳!”
贺兰信猛然抬眼,望着夜君泽,“让微臣去,微臣一定能带明儿回来,一定会查清楚这其中缘由!”
夜君泽闻言突然来了兴致,挑眉看着堂下贺兰信,“如果你带不回来呢?”
贺兰信目光如炬坚定道:“以死谢罪!”
夜君泽盯着贺兰信思索良久,道:“好。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一个月后,贺兰明和裴衡没有回来,没有更多的证据证明他们所言非虚,朕便以诬陷当朝首辅的名义出兵镇压!”
如此纷乱的消息,阻挡了寒川带着贺兰明回鄞州的步调。贺兰明无奈之下只好命韩西潜回鄞州报信,但当日夜里韩西便被恒觉亲自拎到了贺兰明面前,将他们囚禁在了裴府。
她如今住在裴府中,身边只有护着她的寒川和一脸沮丧的韩西。
从所有人颓丧而焦急的神情,都让贺兰明嗅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让她的心越来越慌乱。
恒觉不会坐以待毙,张云更不会,那么夜君泽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