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言

  • 星指芦丛
  • 旋凉
  • 2391字
  • 2023-11-12 15:06:39

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时之不当。——《离骚》

我已经记不清,那是什么时候了。但我唯独记得,那天夜里,关外整齐划一的喊声:

“破芦关,下北艾!”

“破芦关,下北艾!”

那时候我还小,感觉这只是一句空荡荡的口号。可是家里家外,我所看见的人,听了这六字口号,无不提心吊胆,躲到家里,不敢出门。

他们,誓要攻破芦关和北艾。

“身为芦关关主,我们绝不能让外人的铁蹄,踏破我们的疆土,我们的家园。”

这是我的父亲郡江辞。芦关,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是我的故土,也是当今的我,日思夜想的家。后来我才知道,芦关外的外敌们,始终觊觎着芦关的土地,伺机侵略。而我的父亲,一次又一次地领兵冲出芦关,不惜性命守护我们的家园。

“爹?”我站在他身旁,天真地抬头望向他。

父亲瞧着我稚嫩的脸庞笑了笑,随即对着我的母亲摆了摆手,示意带我回家里去。

再次回头看父亲的时候,他已经领着哥哥郡伯洋,带着芦关的士兵冲出城门。随后我听到的,就只有震天的呐喊声了。

我的父亲,一直以来都是集勇敢与善良于一身的大人物。对待自己人,他无微不至;外地来犯,他首倡义举。想来,这也就是爷爷不立长子,反而立我父亲的原因了。

父亲只有三十几岁,可他已经戍守芦关五六年了。

而这芦关,虽然位置偏远,不处在什么要道上,但它是极难攻克的。芦关建立至今三百余年,据说只被攻下过三次,而其中,两次都是因为被外面围得粮食短缺。这也就是外边山贼觊觎这里的原因:只要能在这里造反,朝廷几乎是无论如何都攻不下的。

为了得到芦关,外面的山贼,可谓是威逼利诱。而父亲日夜练兵、严厉把守,才使得芦关以内和平无事。

呐喊声很快就停了下来。这次战斗的持续时间,可比之前的要短很多。看样子,那“破芦关,下北艾”还真的只是一句空荡的口号而已。

远处的城门打开了,依稀看得见外面站满了士兵,而只有一个人缓缓从城门洞里走来。

这是父亲固有的姿态,每次与外面的劲敌交战完后,他一定要缓缓步入芦关,细细品味这里的每一寸土地。这样的感情,只有他自己才能够理解。

随之飘来的风,带着一股血腥的气味,很难闻,但没有人会躲避这种味道:所有人都习惯了。虽然我们心里热爱和平,但我们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这血腥的战争。

血腥味半天还没有散。父亲缓缓走进城门后,便站在那里,似乎在和旁人交流着什么。

随后,只见父亲大手一挥,身后的士兵再次呐喊起来,冲向我们。

那不是父亲!

母亲带着我匆匆忙忙便跑回院子里,锁起了大门。又扬了满地的灰,假装成一副家里很久没有人住过的样子,随后,母亲就把我领进屋里。

幸好,父亲是个不喜欢奢侈的人。虽然已经名为关主,但他没有把家迁到繁华地带的想法。深巷里,一个破破烂烂、小而陈旧的木屋,与邻居毫无二致,那就是我们郡家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

不知那外面的是些什么人,可他们一冲进来,就大肆扫荡起来。

芦关们的居民纷纷躲回自己家中,可是又如何躲避得了那些人的贪婪呢?看见这个人家中有钱,他们就冲进去抢得一干二净;纵使看见那个人家徒四壁,也要把人赶出去。

而他们那里还有另一拨人,专门等着抓那些被赶出来的居民。

那些人一条街挨着一条街地搜刮,他们的贪婪永无止境。一个人,两个人……

母亲躲在木屋里,听着邻居们绝望的求救喊声,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而我实在是好奇,从窗户里探出了头。

刚看清楚外面,只见邻居家的叶大叔刚被那帮贼兵赶出去。

叶大叔气愤地抄起旁边的扫把想要打回去,而他身边的两个贼兵,一个从后面蒙住他的眼睛,另一个用刀砍开他的喉咙。血瞬间喷射而出。

我惊呆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人的鲜血,这是更何况这鲜血的主人,是看着我从小长到现在的邻居。

母亲急忙把我从窗边拉下来。“嘘!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咱们,千万躲好了,别再往外看!”母亲小声又紧张地叮咛我。

的确,母亲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院子外的门已经在吱呀作响。正当我们母子二人抱在一起,胆战心惊时,外面传来说话声。

“三哥,这户人家的门打不开呀!”

“是门打不开还是锁打不开?”

“啊……锁打不开。”

“锁打不开,那就把门弄开。把门拆下来!”

母亲听了这话,赶紧把屋里也洒满了灰,拉我进到地窖里面。

母子二人刚关上地窖,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来。

“屋子里都满是灰,这家还真没人。得了,算这家走运。走吧!”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母亲仍然不敢打开地窖。

芦关已有几百年未曾被外敌攻占过,我也算是一个见证历史的人了。

这地窖里实在太闷了,虽然害怕外面,但几分钟后,我们不得不走出去。

天色已经略暗。我依稀能从窗外看见,邻居们被绑着一条长队,几个贼兵把他们拉到远处。

母亲和我暂时安全了,但……

我转头看向母亲:“妈妈,我饿。”

母亲摇了摇头:“如果做饭,就会升起炊烟,他们就会知道我们在家。菜和粮食都在外面,屋里只有生鸡蛋了。勉强吃点这个吧。”

我看着鸡蛋,不知如何是好。但肚子饿了,我便只好把这生鸡蛋吞了下去。真的很难吃,只可惜别无他法。我本来,很想吃烙饼的。

母子二人完全不敢出门,吃完了鸡蛋就躺在满是灰的炕上睡觉。

“妈妈,你说爹和哥哥去哪儿了,他们还会回来吗?”我问母亲,她不回答。

我自言自语道:“我还想看星星,可是今天是不是不能看星星啊……”

刚要睡着,远处一阵短促而激烈的喊声划破天际。

我急忙坐起来,只见母亲也惊坐起来。我们二人不约而同看向窗外。

只见远处火光冲天,一群人影围在那里。看不清什么,但声音还勉强能听见: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几个人的说话声。

“郡江辞在哪?”一个严厉的声音问。

“不……我不知道……”一个带哭腔的女孩子声音回答。

“那郡伯洋在哪啊?”另一个严厉的声音问。

此时,母亲突然激动地抱住我:“溪儿,你听!你爹和哥哥都活着呢!”

母亲说这句话的同时,一声痛苦的叫声从远处传来。

“不说……不说的,接着死!”严厉的声音大喊。

随后传来的只有哭声。

到这里,我们母子二人已经完全知道发生什么了。

“溪啊……”母亲哽咽着看向我,“这芦关,我们呆不了了。趁着今晚,我们赶紧跑出去,啊。”

“跑出去?”我疑惑地看向母亲悲痛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