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永不妥协！

当一个文明必须依靠自我献祭才能存活时，它的存续究竟是希望，还是最深的诅咒？

说真的，伊安不知道，他不是哲学家，而是维护帝国这个腐烂尸体的防腐剂，终有一日会毫无意义的彻底消耗的干干净净。

任何庞大到看似无法接受的牺牲，都是<永恒>这座绞肉机里面的尘埃，即便胜利，也不过是延缓了帝国的终末。

面对如此绝望，大部分同僚都会绝望，要么长期接触混沌或异形污染导致精神崩溃，要么被下属或盟友出卖，更有甚者意识到战锤这个巨大的粪坑没有办法处理，知晓人类的理性在宇宙真相面前不堪一击，进而发狂。

伊安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审判官都是在深渊旁起舞的舞者，既有以理性对抗混沌的孤勇，也有为生存抛弃底线的堕落，而这就是自己的结局——死亡，不可避免的绝望之死。

但伊安，选择....

【永不妥协。】

一个需要牺牲人性为燃料点燃的文明早已失去了被拯救的资格，但面对那些牺牲者，那些勇敢者...伊安的选择只有拼死搏杀，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

除非有一日自己死亡，否则自己必守护这些人的意志和信仰来到终点，在这里，唯一可能的“崇高”，便是明知必败，仍高擎火炬，直至最后一刻。

“你干了什么？该死...你阻止了祂的降临？！这么怎么可能？”

瓦西里第一次完全的慌乱了，他惊恐的拉着那孕妇的手，望着那逐渐干瘪的肚子，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手足无措。

“这是永恒的奴役，而非救赎，宇宙没有目的，人类的存在不过是偶然的尘埃，投靠神明的尝试，本质上是人类对自身渺小的病态补偿——如同蚂蚁试图与巨塔谈判。”

“我明晰这一点，我清楚这一点，所以我将一生投入仇恨的熔炉，以我的理智构成人类的最后防线....那最终的高墙！”

伴随着伊安的怒火，属于人类的现实开始被点燃：在众人的视线中，腐烂的血肉大地被燃烧殆尽，伊安也缓慢的靠近着瓦西里，试图利用其战斗经验不足的缺陷在他发现前走的足够近。

帝皇的圣光可以击退<一切>邪恶的存在，将其烧灼，可能的确无法对高体量的邪魔杀伤，但足以让它们感受痛苦。

这个所谓外神被瓦西里束缚于人类的躯壳，自然不喜爱痛苦，诚然，它们没有死亡，但黑暗之王的侵蚀毁灭之概念足以抹去它们的存在，这样的力量足以让生命之神纳垢痛苦无比。

而这外神的意志锚定在人类的孩童之上，自然而然的附带了人类的弱点，恐惧痛苦和死亡...如果一个孩童能在出生前感知到痛苦，那么其必然不愿意诞生在世界上。

“这是人类的未来！你们亲手毁灭了人类的未来！你们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去寻找这个神么？这是人类绝无仅有的机会！你们...你们这些蠢才！人类历史的罪人...”

“你！审判官，伪君子...扪心自问你难道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你和我一样为了人类的存续不计代价，你迟早会和我同路...你到时候就会理解我的感受了...不，没有到时候了。”

瓦西里的牙几乎要咬碎，他那张本已经充满睿智的脸因憎恨变得扭曲，但很快，他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立起身子，以近乎怨毒的目光望向伊安，完全无视了其他人。

“不过...无所谓，这座城市里全都是样本，我可以走出一条路的，人类会被拯救...只是现在，你们必须...”

“死！”

虽然外神的诞生已经失败，但沾染其力量的胎盘早已降临，在孕妇的嚎哭声中，他抽出刀刃，毫不犹豫的将其活活解剖...

来了！

听出了其话里的杀意，伊安也不再掩饰，身躯如流星般猛地向前冲去，但时间早已来不及。

最终，一个死去的胎盘被握在瓦西里手中，鲜血淋漓，他的眼神刹那间又变得温柔，身体猛地向着身后席卷而去，在那黑暗的星空之下拿出了一个装置：

那是个头颅大小的黄铜立方体，表面布满铆钉与蒸汽阀门，表面蚀刻着逆向转动的神经网络简易图，当激活时会从裂缝中渗出暗红色蒸汽，伴随类似婴儿啼哭的泄压声。

将胎盘温柔的放入其中，增生的紫黑色神经立刻顺着其双臂攀附而上，慢慢的增生出神经和血管，而外神的某种物质似乎也与使用者血液混合，肉眼可见的，蒸汽活塞轻柔的频率泵送，迫使变异血液在全身循环，瓦西里其声音也似乎变得有魔力一般，他高声呼喊：

“杀了他！杀了这些人！”

而后，血肉组成的巨树动了。

就像是他命令那些规则人员一样，眼前这尊由无数单一邪魔组成的构造物也屈从于他体内的外神之力，即使那压根都算不上外神，只是诞生失败的外神胚胎细胞。

幸好帝皇指引自己来到这里，一旦瓦西里的计划成功实施，那降临的存在将会毫无疑问的将整个城市无声无息的吞噬殆尽。

该死！来不及了...太近了...伊安已经竭尽全力的靠近，但这种靠近却让情况变得更糟。

“呕...”

就在距离瓦西里不足几十米的地方，伊安的身躯如同被钉在空间中一样猛地停住，强烈的呕吐感袭来，让身体无力的单膝跪在地上。

外神...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邪魔和其似乎尤为密切，就连被困在自己灵魂中邪魔也开始挣扎扭动，想要和那个存在融合成一体。

因此，暴动开始了。

皮下仿佛有无数蚂蚁在爬，在骨骼，在神经，在肌肉，在血管...而且伊安知道这不是幻觉，是有无数被囚禁在自己体内的邪魔试图咬破亚空间的障壁，从自己体内炸开。

....

无法阻止。

伊安的双目刹那间变得湛蓝，尝试望见未来：可只有一片黑暗。

会死么？而且是被邪魔从体内涨开而死，身躯被非人血肉替代...呵，即使对于审判官而言，也算得上不体面的死法了。

望着逐渐开裂的皮肤，伊安只感觉恐惧袭上心头，这是没有办法抑制的东西，任何生物面对死亡说是不恐惧的，那么一定是激励自己的屁话。

只是，总有存在的意义超越了死亡，而其激发的勇气可以帮自己走到终点。

“伍尔夫！直走直到碰壁，左转到尽头！然后打碎窗户！”

望向自己的手臂上的划痕，伊安半跪在地，怒吼出命令，自己曾经记下了从房间到院长室的路，只要排除第一个转弯，剩下的路就是对的。

而且如果自己感觉的不错，那里有一扇窗户，院长室是最接近现实的地方，如果有出去的方法，那就是此刻，就是现在，外神降临失败，这里的屏障前所未有的脆弱。

“好！”

伍尔夫看着跪在地上，单剑刺入大地的伊安，其皮肤已经开始脱落，涨出触手的审判官，没有任何犹豫猛地直行冲向黑暗——

咚！

他一下子被弹到了地上，来不及站起身，就爬向左侧...

“攻击那个警察！”

瓦西里自然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毫不犹豫的先下达了命令，下一刻，那高达百米的血肉巨树以超越音速，几乎无视物理规则的猛地抽来。

“帝皇，赐予我专注！牵起我的手去战争！把我扶起——”

伊安却高唱圣歌，从地上强行站起，无视身上皮肤处已经开始弥散的触手，高举手中燃烧着火焰和圣光的巨剑，竟是如刚才逆着邪魔浪潮的情况一样向着那死亡反冲而去。

“审判官！”

“长官！”

塞西莉娅和士兵的惊恐声音几乎是同步传来，他们面对这种存在已经无力到了极点，光是看着那堪比山峦的巨物，就已经只能呆立原地。

看着欺身而上的伊安，有那么一瞬间，三人的心中有了一点希望：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创造了无数奇迹，他一定有上帝的保护，庇佑，再不济他也早已做好了规划...

但奇迹没有发生。

嘭！

伊安横在胸前的剑发出了尖叫，秘银也顷刻间碎成碎屑，人体更是不用考虑。

“人类的神皇啊！”

伴随着最后的怒吼，整个身体向后倒飞而去，伊安的躯体刹那间扭曲的不成样子，滑在地上，四肢翻折，皮肤彻底被涨开，无数触手从身躯里释放，融入了这滔天的血肉中。

只是在最后一个刹那，伊安摸出了圣物，让那血肉巨树在完成击打后猛地抽搐了一大下，竟是生生被止住了进一步的攻击。

上千吨，无限增生的肉块以超音速击打而去，这样的力量能够把坦克打成满天的零件，更别提一个人：区区一个人。

“他死了？士兵们，你们...”

塞西莉娅呆呆的看着伊安的血雾，甚至能感受到他骨骼的碎片如刀子般划过脸庞，心中的绝望感无以复加，但看向身后，两人的脸却没有任何变化，这让她的心脏也缓慢的冷静了下来。

“长官，我们都走到这里了，是吧？”

佩里惨笑一声，但很快就归为平静，他将子弹排开——八颗子弹，却毫不犹豫的上膛，望向了那恐怖的巨树。

“你们的脸上毫无惧色，那全员列队吧，告诉那个人，告诉那个神...英格丽帝国的士兵会和审判官一样，奋战，直到终焉来临的前一刻。”

“是，长官。”

“是，长官！”

剩下的两人同时对塞西莉娅敬礼，佩里举起手中的9mm精致手枪，对准自己的额头，但想了想，却发出自嘲一样的笑声，缓缓将手枪对准了那恐怖的血肉巨树。

“子弹还够，下地狱去吧，怪物，和我一起...”

砰！

一颗铜制子弹射出，在膛线中旋转，飞行，伴随着火药的推进，将人类千年的战争射出...

轰！

当子弹击打在那血肉巨树上时，血肉猛地被强的力量撕开，将整片西南侧树冠撕扯成漫天粘稠肉糜，暴雨般坠落的碎块在接触地面前便自燃成蓝紫色火球。

怎么...

佩里惊愕的看着手里的枪械，这把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手枪竟是有如此威力？这怎么可能，难道是邪神的力量？或者上帝显灵？

<人类曾在古代依附于信仰和痛苦，向神明祈求着生存的机会...但现在，带着钢铁和火焰的信仰，足以粉碎任何人类的敌人。>

莫名的声音感叹着什么，但没有人在意，即使听到了，也认为只是疯狂的呓语。

因为当人抬头望向天空时，只见那漆黑一片的天空猛地投入了星光和云层，伍尔夫喘着粗气，手上满身鲜血和玻璃碴子，却是带着解脱的望向天上。

“伊安...你是对的。”

.....

「大英帝国空域管制局紧急通告，下方街区全体人员注意——」

「齐柏林空艇正在执行净除作业，重复，齐柏林空艇正在作业。」

「注意，下方区域全体人员听令，此处已由空骑兵接管，所有非特许人员须立即沿黄砖标记路线撤离，携带金属物品者请高举双手缓速移动。」

「任何未经光谱识别的移动目标将接受无警告火力覆盖。重复警告——滞留人员若目击异常实体，严禁使用冷兵器接触，保持俯卧姿态直至飞艇探照灯标记，并攻击，对擅自使用火器者将视为协同威胁予以清除。」

「最后警告钟声将在180秒后鸣响，届时空域将进入无差别封锁状态，愿女王光辉庇佑守法公民。」

轰！轰！轰！

是连续的射击，空艇腹部装甲板滑开，露出连发式硝化甘油穿刺弹阵列，十六管膛线炮台旋转预热，蒸汽加压泵发出规律轰鸣，齐射的火力刹那间撕碎了夜空那模糊不清的云层。

高温铝热剂紧随其后呈伞状泼洒，飞艇侧面十二个陶瓷坩埚将两千摄氏度液态金属倾泻而下，接触生物组织的瞬间激发出刺目白光。

当巨树试图用增生肉瘤填补缺口时，六枚氦气冷冻弹从高空弹射而下——超低温气体在颅骨状树瘤内部膨胀，将沸腾的血浆瞬间凝结成尖锐冰刺。

现实中的兵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