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别集考: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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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626字
- 2025-03-31 11:17:00
姚少監詩集
姚合(777~842),吴興(今浙江湖州)人,開元名相姚崇曾侄孫。元和十一年(八一六)進士及第,釋褐魏博幕職,歷武功主簿,萬年、富平尉等。寶曆中爲監察、殿中御史,擢户部員外郎,出刺金州,入爲刑、户二部郎中。復刺杭州,遷諫議大夫、給事中,出爲陝虢觀察使,復入爲秘書監。約卒於大中年間,世稱“姚武功”或“姚秘監”。
姚合與賈島齊名,世稱“姚賈”,然島身後唐人編其詩爲《天仙集》和《小集》(參本書《長江集》),而姚詩的編纂情形,典册失載。
入宋,首先著録姚集者乃《崇文總目》卷六十一,但僅“《姚合詩》一卷”;卷六十六著録“《姚合詩例》一卷”,乃詩格類著作,非文集。稍後《新唐書·藝文志四》著録“《姚合詩集》十卷”,與《總目》著録者顯爲兩種不同的本子。《總目》乃崇文院館閣藏書的實録;《新唐志》則爲北宋當時國家藏書的實録。《總目》編成後,歐陽修又參與《新唐書》的纂修工作,負責編寫本紀、表、志等。本書前已述及,爲了反映當時國家藏書的實際,避免《總目》著録的局限性,歐陽修奏請降大内諸閣所藏秘本,以補《總目》的不足。於是“詔龍圖、天章、寶文閣、太清樓管掌内臣檢所缺書録上,于門下省謄寫。至是年(嘉祐七年——著者)六月丁亥,秘閣上補寫御覽書籍。于《崇文總目》之外,定著一千四百七十四部,八千四百九十四卷”(姚名達《中國目録學史》,頁一六〇)。可見《總目》闕載圖書數量驚人。此時《新唐書》雖已告竣,但此次聲勢浩大的校書編目所得《總目》之外的近一千五百部、八千五百卷典籍,被補入了《新唐志》應當没有問題。故此《總目》與《新唐志》録著的同一家别集,彼此書名、卷數往往頗有差異。《總目》姚集僅一卷,而《新唐志》竟達十卷之多,此十卷本爲内府秘本應無問題。然而十卷本與一卷本有何不同?因原書久佚,今已無從考其詳了。
宋室南渡,晁公武《讀書志》卷十八著録“《姚合詩》十卷”。南宋後期,陳振孫《書録解題》著録“《姚少監集》十卷”,且曰:“川本卷數同、編次異。”(《直齋書録解題》卷十九,頁五六八)今人孫猛校證晁氏《讀書志》曰:“《經籍考》卷六十九作《姚少監集》十卷,標題乃本《書録解題》卷十九。《書録解題》云:‘川本卷數同,編次異。’蓋題《姚合集》者,爲蜀本,題《姚少監集》者,爲浙本。”(《郡齋讀書志校證》卷十八,頁九〇三)孫言非是,所本蓋萬曼《唐集叙録》。學界一般以爲,陳氏《解題》著録者乃浙本,與浙本編次不同的“川本”,即今傳之殘蜀刻本(均詳下)。但浙本題曰“《姚少監詩集》”,蜀本亦題曰“《姚少監詩集》”,而不作《姚合集》。由於萬氏、孫氏均未見“川本”(即蜀本),因致此誤。可見二本區别並不在於書名不同,而在於編次各異(詳下)。
由上可見宋代姚集至少有六種版本:即《總目》著録之《姚合詩》一卷,《新唐志》著録《姚合詩集》十卷,《讀書志》著録的《姚合詩》十卷,《書録解題》揭櫫的浙本和川本,以及《宋史·藝文志七》著録的《姚合集》十卷。
姚集宋槧,今可考知者有三種:一爲蜀刻本《姚少監詩集》十卷,一爲浙本《姚少監詩集》十卷,一爲不詳書名卷數的宋刻本。
蜀刻本今存卷一至卷五,國家圖書館藏,乃姚集今存之唯一宋槧,《宋蜀刻本唐人集叢刊》及《中華再造善本》所收《姚少監詩集》,皆據此本影印。黄丕烈跋四部叢刊本姚集(詳下)曰:“余向藏《姚少監集》止五卷,殘宋刊也。頃從小讀書堆收得毛子晉舊藏姚集……子晉但云此浙本也,川本編次稍異。今取殘宋本對之果異,蓋相傳殘宋刻是蜀本,當即子晉所云川本。”(又見《蕘圃藏書題識》卷七,載《黄丕烈書目題跋》,頁一六一,文字稍異)是此殘蜀本,即陳氏《解題》與毛晉所云“川本”。半葉十二行二十一字,卷前唯總目,題曰“姚少監文集目録”,次行下方具銜名“祕書監杭州刺史姚合”。總目亦只前五卷,後五卷蓋爲書賈割去,以冒充全帙。各卷首題“姚少監詩集卷第某”,次爲子目,下連正文。姚合任官無秘書少監一職,題中“姚少監”誤。此本詩分類編次,卷一送别上五十二首,卷二送别下五十,卷三寄贈上五十,卷四寄贈下五十,卷五閑適上五十。正文與子目及總目不盡相符,如正文卷一《送王澹》,子目與總目均失載;卷二收詩四十七首,卷二子目與總目卷二均標五十首;卷四收詩四十九首,而卷四子目與總目卷四均標五十首;另外卷一子目《送田處士》下注“闕”字,總目卷一未注“闕”字。若是,此本凡佚去《送田處士》等五首。又此本卷四《寄白閣默然》爲五絶,而叢刊本載此首爲五律,可見此本有脱文。至於此本刊刻時間,《中國版刻圖録》謂蜀刻“十二行本,約刻於南宋中葉,除上舉《孟浩然》、《李長吉》、《鄭守愚》三全本,《孟東野》、《元微之》二殘本外,尚有《歐陽行周》、《皇甫持正》、《許用晦》、《張承吉》、《孫可之》、《司空一鳴》六全本,與《劉文房》、《陸宣公》、《權載之》、《韓昌黎》、《張文昌》、《劉夢得》、《姚少監》七殘本,總得十八種。此十八種唐人集元時爲翰林國史院官書,清初均爲潁川劉體仁藏書,其時聞尚存三十種”(北京圖書館編《中國版刻圖録》)。王國維曾勘驗《元氏長慶集》,並指出宋諱至“惇”字,因判爲光宗時刊本(參本書《元氏長慶集》)。此本既與《元氏長慶集》皆十二行本,故刊行也應在光宗前後,爲南宋中期刊本無疑。
此本有鑒藏印記多枚及黄丕烈題跋四則。今綜合藏印及題跋,考得遞藏關係大致如下:此本目録卷題、卷五尾題下方鈐“翰林國史院官書”朱文長方大印,知元時爲翰林國史院所藏。元明易代,此本轉入明朝内府,世人難得一見,故公私書目均不見著録。明朝後期至清初,此本流入社會,輾轉至乾隆前後,爲蘇州藏書家陸西屏所得,故卷中有陸氏手録《水東日記》與《梅花草堂筆談》二則。陸家書散出後,此本爲同邑周香嚴收得,黄丕烈曾借作校本,繼又借以影鈔,迨黄氏五十壽辰,周氏以此本相贈,對此,卷後黄氏另紙題跋四則言之甚悉,並鈐“平江黄氏圖書”朱文方印、“復翁”白文方印、“士禮居”朱文方印等印鑒多枚。黄氏跋其一略曰:
此書舊藏陸西屏家,爲水月亭周丈香嚴所得,余曾借鈔其副。壬申五月十有一日,爲余五十賤辰,諸親友之以禮物相遺者,余敬謝,弗敢拜嘉,而相知中又有以筆墨文玩諸物爲贈,則弗敢固辭矣。是書贈自香嚴,有札云:“《姚武功集》雖未全,尚是宋版宋印,且有元官印,可寶,奉送聊以當祝,幸哂存之。”蓋香嚴喜藏書,家多祕本,先余數十年而收藏者。今年已七十外矣……先是西屏家有《劉長卿》、《劉禹錫集》皆宋刻,殘宋本,皆有“翰林國史院官書”印,爲余所得,故以此歸余,俾散者復聚。(又見《蕘圃藏書題識》卷七,載《黄丕烈書目題跋》,頁一六〇至一六一,文字稍異)
黄家書散出後,此本爲陳揆所得,故目録卷端、首卷卷端鈐“稽瑞樓”白文長方印。陳家書散出後,此本爲常熟瞿鏞所得,故卷前另紙鈐“罟里瞿氏記”白文長方印,卷中有“鐵琴銅劍樓”白文長方印等,《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録》著録此本曰:“原書十卷,今存第一至五,款式與《劉文房集》同,‘殷’、‘敬’字有闕筆,册首亦有‘翰林國史院官書’鈐記……向藏郡中黄氏,有復翁手跋。”(《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録》卷十九,頁二八九)新中國成立後,瞿氏後人將此本捐獻給國家,故卷之首末有“北京圖書館藏”朱文方印。
姚集另一宋槧,即宋浙刻本《姚少監詩集》十卷。此本今已無存,然毛晉家藏有此本之明鈔本,卷後毛晉跋徑稱爲“抄宋”、“浙本”,今藏國圖,《四部叢刊》曾據以影印,世稱“四部叢刊本”(詳下)。所以通過叢刊本,可以間接窺見此本的大概面貌:此本卷前有總目,次行具銜名“祕書少監杭州刺史姚合”。正文各卷首題“姚少監詩集卷第某”,次行爲類目及首數;卷一送别上五十首,卷二送别下四十三,卷三寄贈〔上〕四十七,卷四寄贈下四十四,卷五閑適上五十一,卷六閑適時序風月六十二,卷七題詠四十九,卷八遊覽宴集五十,卷九和答酬謝五十七,卷十花木鳥獸器用哀挽雜詠五十七。較之殘蜀本五卷,此本書名、前五卷之卷數、分類完全相同,可證此本與宋蜀本乃同源本。此本字裏行間夾注不少異文,相當大一部分出於蜀刻本,可見此本刊行晚於蜀本。又,汲古閣刻《唐六名家集》所收《姚少監詩集》十卷,所據乃叢刊本(詳下),四庫全書本姚集所據乃汲古閣本(詳下),《四庫全書總目》謂“毛晉所刻,分類編次,唐人從無此例,殆宋人所重編。晉跋稱此爲浙本”(《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五一,頁一二九七)。此本既爲宋人重編,又與蜀本同源,而蜀本爲南宋中期所槧(已見),若是則宋人重編姚集的時間應在蜀刻本前。考晁氏《讀書志》以前,姚集從無稱“少監集”者,可見重編本出現當在晁《志》之後、蜀刻本之前。至於此本與蜀本編次,自陳氏《解題》“川本卷數同、編次異”之言出,二本編次不同的問題,毛晉、四庫館臣、黄丕烈、瞿鏞等均曾提及,萬曼先生質疑“黄氏對過,認爲編次果異,但各跋皆未説明其果異在何處”(《唐集叙録》,頁二六五)。因萬先生未見殘蜀本,故有此疑。今以叢刊本對勘殘蜀本,亦可間接得知此本與蜀刻本編次不同的大概情形:蜀本卷一《送春》、卷二《晦日送窮三首》與《别春》,此本均在卷六;蜀本卷三《贈王建司馬》以下十首,此本在卷四;蜀本卷四《寄崔道士秋中》、《寄朱諫議惠甘菊藥苗時病中》、《寄杭州崔員外舟行書事》、《寄元緒上人》、《寄白閣默然》、《寄丘亢處士夏日書事》、《寄秘書竇少監秋日書事》和《病中書事寄友人》八首,此本在卷三;蜀本卷四《寄題尉遲少卿郊居》、《題李欵幽居》與《寄縱上人院》三首,此本在卷七;蜀本卷四《寄[衡]〔衞〕拾遺乞酒》,此本在卷八;蜀本卷四《寄張籍司業》,此本在卷九;蜀本卷四《寄李餘聞新蟬》與《聞蟬寄賈島》二首,此本在卷十。不寧唯是,二本卷三、卷四其餘各詩,編次也往往不同。像這種書名、卷數、分類相同,編次卻混亂歧異如此之甚者,在唐人别集中實屬罕見。黄氏謂此本與蜀本編次“果異”,非虚言也。比較而論,《贈王建司馬》等十首,此本編在卷四《贈張籍太祝》後,均屬“贈”類作品,顯與編例相符;而蜀本置於卷三“寄”類諸詩中,應爲錯簡所致。同樣,蜀本卷一“送”類編入《送春》,亦不如此本編在卷六“時序”類合理;《題李欵幽居》、《寄縱上人院》與《寄題尉遲少卿郊居》三首,此本編在卷七“題詠”類中,亦較蜀本編在卷四“寄贈”類中顯得較合理些;《寄李餘聞新蟬》與《聞蟬寄賈島》二首,此本編在卷十“花木鳥獸”類中,也較蜀本置於卷四“寄贈”類中顯得更合理些,等等。所以較之蜀刻本,此本較好保存了宋人重編本的原編面貌。不過此本與蜀本編次雖有不同,然二本卷一、卷二除少數幾首外,其餘絶大部分作品編次完全相同,又二本卷五首數、編次也完全相同。這表明此本與蜀本編次異中有同,且同大於異,二本同出一源,亦可於編次方面得到進一步證明。又此種分類本既爲宋人重編,故較之晁氏《讀書志》以前諸本,自已非復舊觀,且晁氏《讀書志》以前姚集皆以姚合姓名命集,而誤以“少監”職銜命集,其始作俑者亦宋人重編本也。
姚集宋槧還有一本,即清劉雲份所謂“宋雕少監原本”。此本今亦無傳,然劉雲份嘗見此本,其刻《十三唐人詩序》曰:“余輯劉氏唐詩畢,野遺屬余肆獵中晚唐人秘本……余因而復輯中唐姚少監詩……再明年,一僧自江南來,笈中有宋雕少監原本,較余刻尤多十數篇。今附于後,共計五百餘首矣。”是《十三唐人詩》所收姚集乃劉氏重輯本,以劉氏一人之力重輯姚詩,其有逸佚乃自然之事。姚集卷後,劉氏據此本所補佚詩爲《洞庭葡萄架》、《春日即事》、《寄鄠縣尉李廓少府》、《春日江次》、《送任畹評事赴沂海》、《送李餘及第歸蜀》及《和裴令公新成緑野堂即事》凡七首。史廣超博士《〈姚合詩集〉版本研究》曾將劉氏據此本所補遺詩,與殘蜀本、叢刊本對勘,發現《洞庭葡萄架》、《送任畹評事赴沂海》及《送李餘及第歸蜀》三首,叢刊本失收,故此本非宋浙本明矣。蜀本卷三《送王玄伯》一首,劉槧姚集及“補遺”均無,故此本非蜀本亦明矣。可見此“宋雕少監原本”既非蜀本、亦非宋浙本,應爲另一宋槧姚集。此本是否爲晁氏《讀書志》及《宋志》著録的十卷本,惜原本已佚,今已無從確考了。
明代刊刻和傳鈔的姚集,其主要版本有以下幾種:
(一)朱刻本。萬曆四十六年戊午(一六一八)朱之蕃輯刻《晚唐十二家詩集》所收《刺史姚合詩集》一卷,北大圖書館藏。徐興公《徐氏家藏書目》卷六著録《姚合詩》一卷,蓋即此本。《增訂四庫簡明目録標注》邵章《續録》著録“明翻宋本、十行十八字”,或即此本。
(二)四部叢刊本。毛晉家藏鈔本《姚少監詩集》十卷,即毛晉所謂“浙本”,今藏國家圖書館。民國時,此本嘗爲商務印書館收得,《四部叢刊》初編曾據以影印,世稱“四部叢刊本”。此本分類編次,總目及正文各卷均標明類目及首數,合計五百十首。然總目各卷所標首數,與正文略有不符:卷五《閑適》、卷八《過梁揆莊》,二首正文闕而未注明;卷十《題葡萄架》下注“闕”字;卷二《送王玄伯》,正文亦闕而總目未注,然該首未計入該卷首數;卷九標目五十七首,實五十八首,故此本實存五百八首,散逸四首。蜀本卷一《閑居》“日日門多閉”、卷三《送王玄伯》,此本失收。此本文字亦多有脱簡,如卷六《莊居即事》“自到王城□□□,□□□床新睡覺”,二句凡脱六字,等等。此本訛誤也較多,如卷二《送王求》結句“莫謾生憂蹙”,“蹙”字失韻,蜀刻本作“戚”,極是。如卷十《哭硯山孫道士》“服儒師首吉旨”句,此詩乃五律,句中衍一“吉”字。再如卷十《哭硯山孫道士》與下一首《哭費拾遺徵君》,細繹詩意,二首題目錯簡,遂使文不對題;明鈔四十七家本、明鈔四十四家本(均詳下)皆不錯簡,等等。關於此本的版本淵源,毛晉於此本卷後另紙跋文三則,其二略曰:
天啓丁卯余梓《極玄集》,廼姚武功取王維至戴叔倫二十餘人詩一百首……遂願遘其本集,卒不可得……廣搜博訪十有餘年,真所謂“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也。迨崇禎壬午秋,忽從餳籠中獲此本,凡十卷,蓋吾宗圖記印,抄宋刻。
此本總目卷題下方,鈐有“毛仲辛氏”白文方印,應即毛晉所謂“吾宗圖記”。是此本亦即毛晉所謂“抄宋本”。毛《跋》其三略曰:“此浙本也,川本編次稍異。”毛氏判此本出自浙本,《四庫全書總目》及黄丕烈等皆沿用其説,如黄氏獲此本後,於卷後另紙跋曰:“頃從小讀書堆收得毛子晉舊藏姚集,前五卷審是明人鈔本,後五卷似後來鈔補,不知與前五卷是一是二否。子晉但云‘此浙本也,川本編次稍異’。今取殘宋本對之,果異。”(又見《黄丕烈書目題跋》,頁一六一)可見判此本出自浙刻本,已成學界共識。至於黄氏謂此本前五卷爲明人鈔本,後五卷似後來鈔補,“不知與前五卷是一是二”。《涵芬樓燼餘書録》亦謂此本“前五卷鈔筆極舊……後五卷補寫,行款同”。《藏園群書經眼録》卷十二著録此本時則肯定地説:“前半明寫本,後半亦清嘉道以前寫本。”也認爲後五卷乃後世補寫。史廣超博士《〈姚合詩集〉版本研究》曾將此本與另外三個明鈔姚集對勘,發現四個明鈔本均出自宋浙本,相互間並無轉寫的痕跡。而四鈔本書名、分卷、首數等完全相同,編次、文字也相差甚微,從而證明此本後五卷,與前五卷“屬同一系統”,並非由其他姚集版本牉合而成。至於諸家懷疑後五卷爲後人補寫,据筆者考察,此本後五卷與前五卷筆迹不同,文字也較前五卷多誤,故懷疑自有道理。
(三)四十七家本。《明鈔唐四十七家詩》所收《姚少監詩集》十卷,國家圖書館藏。半葉十行十八字,白紙無格。此本與叢刊本書名、分卷、首數,以及卷前目録、目録卷端次行所具銜名等等均同,可見此本亦自宋浙本出。然而此本與叢刊本亦有不同處,如此本正文卷八《過梁揆莊》、卷十《題葡萄架》,二首題存詩佚,而叢刊本則題與詩並佚。又此本卷六有兩處編次與叢刊本稍異:其一《秋中夜坐》一首,此本在《九日憶峴山舊居》後,而叢刊本則在《秋夕遣懷》後;其二此本《八月十五夜看月》、《對月》、《郡中對雪》、《酬任疇協律夏中苦雨見寄》、《和座主相公雨中作》與《月華臨静夜》六首,叢刊本編次則爲《郡中對雪》、《對月》、《八月十五夜看月》、《賦月華臨静夜》、《酬任疇協律夏中苦雨見寄》與《和座主相公雨中作》。史廣超博士《〈姚合詩集〉版本研究》曾將此本與叢刊本、四十四家本、明鈔本對勘,發現此本與叢刊本的第一個編次不同之處,四十四家本、明鈔本皆同叢刊本;第二個編次不同處,四十四家本、明鈔本皆與此本同。由此可知,此本與叢刊本的第一個編次不同處,乃此本錯簡;第二個編次不同處,則爲叢刊本錯簡。此一看法可信。就文字而言,此本也較叢刊本訛誤少。如叢刊本卷六《春晚雨中》“門人强自歡”句,“門人”,此本作“閑人”,甚是。叢刊本同卷《九日憶硯山舊居》,題中“硯山”,此本作“峴山”,甚是,峴山在姚合故鄉吴興,應以峴山爲是。如叢刊本卷八《書縣丞舊廳》“老史多虚語”句,“史”字,此本作“吏”,甚是。叢刊本卷十《佛舍見胡子有嘲》“唯是真知性”句,“真知”,此本作“真如”,極是,等等。再者就宋諱而言,叢刊本僅前五卷避諱,此本則十卷全諱。
此本有鑒藏印記多枚,據此可考知遞藏關係大致如下:此本嘉慶、道光間爲蘇州藏書家汪士鐘收藏,故卷中有“汪士鐘藏”朱文方印。汪家書散出後,此本蓋爲韓德均所得,故卷中鈐“甲子丙寅韓德均錢潤文夫婦兩度攜書避難記”。韓氏書散出後,蓋於民國前後此本爲上海藏書家蔣汝藻所得,故卷中有“密均樓”朱文方印,民國十四年(一九二五)前後因實業經營不佳,蔣氏以善本向浙江興業銀行抵押,書籍漸次流入社會,此本爲湖州藏書家張乃熊適園所得,故卷中有“吴興張氏圖書堂記”。民國三十年張氏以戰亂守書不易,開始出售藏書,其中大部分爲中央圖書館收購,一部分流入社會,此本爲銀行家陳澄中所得,故此本卷中有“祁陽陳澄中藏書記”朱文長條印記。新中國成立前陳氏攜藏書移居香港,五十年代初陳氏出售藏書,此本與陳氏其他藏書一起爲北京圖書館(今國圖)以高價購回,故卷中又有“北京圖書館藏”朱文方印。
(四)四十四家本。《明鈔唐四十四家詩》所收《姚少監詩集》十卷,今藏國家圖書館。半葉十行二十字,鈔於統一刷印的格子紙上,四周文武雙欄,白口對魚尾間鐫“姚詩某”,下爲葉碼。各卷首題“姚少監詩集卷第某”,次行下方具銜名“秘書少監杭州刺史姚合”。卷前唯目録,卷後無附録。此本書名、分卷、首數,皆同四十七家本,文字方面也與四十七家本相差極微,可證此本亦是據宋浙本鈔寫而成的。然二本亦有不同處,四十七家本正文卷八《過梁揆莊》、卷十《題葡萄架》二詩題存詩佚,此本則題與詩俱佚。又此本脱文較多,如叢刊本卷一《送裴大夫赴亳州》“杭人遮道路”句,“人”字,此本脱;叢刊本卷四《寄不疑上人》“隨緣嫌寺著”句,“著”字,此本脱;叢刊本卷五《武功縣中作三十首》其二“緣浪學釣魚”句,“浪”字,此本脱,等等。再者叢刊本卷十《哭硯山孫道士》與下一首《哭費拾遺徵君》,此本二首題目互倒。揆諸詩意,叢刊本二詩題目張冠李戴,應以此本爲是。鑒藏印記有“曾在趙元方家”、“趙氏元方”印及“北京圖書館藏”朱文方印。
(五)明鈔本。明無名氏鈔《姚少監詩集》十卷,二册,今藏國家圖書館。半葉十一行十八字。此本書名、分卷、首數、編次及卷前目録、目録卷端次行所具銜名等等,皆與四十七家本相同,文字也與其相差極微,可見此本亦是據宋浙本鈔寫而成的。此本文字,有可訂證他本之失者,如叢刊本卷六《春晚雨中》“門人强自歡”句,“門”字,此本作“閑”,細繹詩意,應以“閑”字爲優。此本藏印有“少司寇兼御史中丞藍氏私印”、“藍氏皋翁”印及“北京圖書館藏”等印記。
(六)統籤本。胡震亨《唐音統籤》所收《姚合詩》十卷,編卷五百十七至五百二十六,丁籤一百二十一,寫本。詩分體編次,首卷五古四十五首,第二至七卷五律三百八,第八卷五排五十二,第九卷七律六十五、七排一,第十卷五絶十六、七絶四十一,斷句四則,共五百二十八首,斷句四則。此本所據底本,胡氏没有提及。據其子夏客言:崇禎八年(一六三五)《統籤》已編成,十五年(一六四二),胡氏以七十四歲高齡重訂《統籤》(《李杜詩通跋》)。而十五年秋,毛晉方在家中發現姚集,校訂後刊之,所以統籤本不可能以叢刊本或汲古閣本爲底本。而姚集宋槧,胡氏未言見之,故亦不可能以宋本姚集爲底本。筆者推測《統籤》所據底本,蓋爲朱刻本。此本注明“補”字者,爲胡氏輯補的佚詩:據《文粹》補五古《新昌里》;據《英華》補五古《從軍詩》,五律《山村》與《送李琮歸靈州覲省》,五排《奉和門下相公雨中寄裴給事》與《寄絳州李使君》,七律《奉和前司封蘇郎中喜嚴常侍蕭給事見訪驚斑鬢之什》與《送饒州張使君》;據《萬首絶句》補五絶《酬張郎中》與《送盧拱遊魏》;據趙玄度本補五律《友人南遊不回因而有寄》等共十一首,另據《事文類聚》諸書補斷句四則。未注明“補”字者尚有首卷五古《答韓湘》、《送任畹評事赴沂海》與《送李餘及第歸蜀》,第二卷五律《塞下曲》與《苦雨》等五首,共補十五首,斷句四則。這是宋元以來首次對姚集大量輯補逸佚。不過所補佚詩,有與本集重出者:如第二卷所補《山村》與第五卷《山居寄友生》重(唯首二句異);所補五絶《酬張郎中》與第四卷五律《酬萬年張郎中見寄》後四句重(字句稍異);所補五絶《送盧拱遊魏》與第八卷五排《寄送盧拱秘書遊魏州》後四句重(字句稍異),皆當删之,故此本實收五百二十五首。另,此本增加了不少題下及詩後注,或指出姚詩與他人重出作品,如第二卷《原上新居》、第九卷《題薛十一池亭》,二首題下均注“一作王建”,此類題注爲甄辨姚詩重出提供了寶貴綫索;或匯集詩評,如第五卷《贈劉叉》、《萬年縣中雨夜會宿寄皇甫甸》,二首詩後均輯有方回詩評,等等,此類詩評對理解姚詩極有裨益。
(七)汲古閣本。崇禎十五年壬午(一六四二)毛晉汲古閣刻《唐六名家集》所收《姚少監詩集》十卷。半葉九行十九字,各卷首末兩葉版心鐫“汲古閣”字樣。卷前唯總目,卷後有毛晉跋文四則。毛《跋》其二略曰:“崇禎壬午秋,忽從餳籠中獲此本,凡十卷,蓋吾宗圖記印,抄宋刻。豈武功有靈,錫我百朋耶!擊節欣賞三日夜,急授諸梓。”是知此本所據,即四部叢刊本,屬於宋浙本一系的本子。此本文字,毛氏作過校勘,改正了叢刊本一些明顯訛誤。如叢刊本卷五《閑居遣懷一十首》其一“萍任蓮池緑”句,“蓮”字誤,此本改作“連”,良是。叢刊本卷十《和李補闕曲江看蓮花》“容至應消病”句,“容”字誤,此本改作“客”,甚是。叢刊本同卷《哭硯山孫道士》與下一首《哭費拾遺徵君》,二首題目彼此錯簡,此本將其互换,極是。然此本亦有改誤者,如叢刊本卷五《閑居遣興》“客怪身名晚”句,“身”字,叢刊本並不脱,蜀本同;此本卻以“□”表示“身”字處脱一字,而於“□”下出校曰“一作身”,大誤。再如叢刊本卷六《九日憶硯山舊居》“曉角驚眠起”句,“角”字,此本改作“覺”,非是,等等。不過總的來看,經過毛晉校勘,此本明顯優於叢刊本,且在姚集難得的情況下,毛晉刊行此本功不可没。卷後毛《跋》其四曰:“予梓《姚少監集》十卷既成,又閲《唐文粹》,得《新昌里》一篇,又閲《樂府詩集》,得《出塞》一篇,深慨逸詩不知凡幾,因附載副葉。”遂録《新昌里》與《出塞》二首全文於卷後。此二首雖已見《統籤》本,然這表明毛晉對姚集佚詩的輯補亦曾致力。此本《增訂四庫簡明目録標注》有著録。今國圖藏有此本多種,一種有清何焯批校,一種有清勞權校跋並録清黄丕烈跋,存一至八卷,另一種有傅增湘校並跋。
清代刊刻和傳鈔的姚集,其主要版本有以下幾種:
(一)劉刻本。康熙間劉雲份編野香堂刻《十三唐人詩》所收《姚合詩》一卷,國家、上海、上海師大等圖書館有藏。十三唐人中,姚合爲首家。此本半葉九行十九字,版心上頂邊欄鐫“中唐詩”,其下右旁小字鐫“姚合”字樣,左旁鐫葉碼,葉排長號,凡百二十六葉。此本卷前首劉氏姚合詩《序》,次《姚合詩目》,《序》及正文首葉版心下方鐫“野香堂”三字。劉氏於《十三唐人詩》前總序中,述此本輯刊經過曰:
余輯劉氏唐詩畢,野遺屬余肆獵中晚唐人秘本……余因而復輯中唐之姚少監詩。越一年,得詩四百餘首……隨授梓人刊行。再明年,一僧自江南來,笈中有宋雕少監原本,較余刻尤多十數篇,今附于後,共計五百餘首矣。少監詩至此大備,外無有也。
可見此本爲劉氏重輯本。劉氏於此本《序》中,復叙其刊刻此本經過曰:
姚秘書合,諸選家皆謂舊無傳本,余信以爲然。數年來,手録所見者僅三百餘篇,恐復散佚,遂梓行於世。及徵四國遺書,一日而到者十許輩,中間秘監在焉。較其寡多,則倍於往昔,喜可知矣。因命工人再興剞劂。
據此亦可見,此本的確爲劉氏重輯本,故編次與其他諸本均不同。如叢刊本等《武功縣中作三十首》編在卷五,此本卻置於卷首,題作“縣居詩”。叢刊本《遊春十二首》編在卷六,此本卻次於《縣居詩》三十首之後,題作“遊春詩”,等等。其他作品的編次,亦與叢刊本等迥然不同。不過此本因是重輯,故文字頗有佳處,如叢刊本卷一《送劉禹錫郎中赴蘇州》“初經咸谷眠山驛”句,“咸谷”,蜀刻本同;而此本作“函谷”,自長安赴蘇州,須東出函谷關,故以“函谷”爲是。叢刊本卷八《過雲花寶上人院》“早知如到此,應不帶朝簪”二句,“如”、“帶”二字,統籤本、汲古閣本皆同,此本分别作“能”與“戴”,細繹詩意,此本是;季振宜《全唐詩稿本》即據此本改作“能”與“戴”,等等。此本卷後還有補遺七首:《洞庭葡萄架(吃語詩)》、《春日即事》、《寄鄠縣尉李廓少府》、《春日江次》、《送任畹評事赴沂海》、《送李餘及第歸蜀》、《和裴令公新成緑野堂即事》等,爲姚集補遺作出了貢獻。
劉雲份還刻有《中晚唐詩》所收《姚合詩》一卷,國家、江西大學等圖書館皆有藏本;國圖藏本原爲鄭振鐸舊物,卷中有“長樂鄭氏藏書之印”朱文長方印。此本乃是用野香堂刊《十三唐人詩》的版片重印的,唯扯去了《姚合集》前劉氏序文,並另編《姚合詩目》置於集前,餘則相同。
(二)清初鈔本。清初鈔《百家唐詩》所收《姚少監詩集》不分卷,今藏國圖。半葉九行二十二字,楷書結體,筆法精熟,雋美清秀,鈔於統一刷印的格子紙上,四周雙邊,白口單魚尾。此本卷前無序文目録等,卷後無題跋附録。此本雖止一卷,然作品分類編次,類目及各類詩的首數與叢刊本、四十七家本、四十四家本等相同,唯卷五、卷六類目稍有分合:送别詩九十三首、寄贈九十一、閑適六十七、時序三十七、風月九、題詠四十九、游覽宴集官府五十、和答酬謝五十七、花木鳥獸器用哀挽雜詠五十七,共五百十首,總數比叢刊本多二首,而編次則與四十四家本同,而與叢刊本、四十七家詩本稍異,可見此本雖亦出自宋浙本,然直接所據底本,或爲朱刻本之一卷本。此本偶有脱文,如叢刊本卷一《送裴大夫赴亳州》“譙國迎舟艦”句,“譙”字,蜀刻本、明鈔四十四家本同,此本脱,等等。
(三)席刻本。席啓輯康熙四十一年壬午(一七〇二)席氏琴川書屋刻《唐詩百名家全集》所收《姚少監詩集》十卷。半葉十行十八字,左右雙欄,白口單黑魚尾下鐫“姚少監某”。卷前唯總目。各卷首題“姚少監詩集卷第某”。此本所據底本,席氏未言。今考此本書名、分卷、編次皆與四部叢刊本相同,唯卷五溢出《閑居》一首,故此本共五百九首。此本文字,則較他本更近於明鈔乙本,如叢刊本卷一《送宋慎言》,題中“宋”字,蜀本同,明鈔本作“宗”,此本也作“宗”。叢刊本卷九《喜賈島至》“省語似相疏”句,“相”字,明鈔乙本作“還”,此本亦作“還”。“宗”字、“還”字,這些都是明鈔乙本獨有的文字,而此本均與之同,可見此本是據明鈔本翻刻者,故亦屬於宋浙本一系的本子。不過此本訛誤較多,如叢刊本卷二《别胡逸》,題中“胡逸”,蜀本同,而此本作“吴逸”,當誤。又如叢刊本卷五《武功縣中作三十首》其十二“才短事人非”句,“事”字,蜀本同,而此本作“字”,非是。再如其二十八“燒竹竈煙輕”句,“竹”字,蜀本同,而此本作“燭”,大誤,等等。可見此本雖刻印俱佳,然文字卻疏於校勘,距善本尚相差一間。《增訂四庫簡明目録標注》著録有此本。
(四)全唐詩本。康熙敕編《全唐詩》所收《姚合詩》七卷。本書前已述及,《全唐詩》是在胡震亨《唐音統籤》和季振宜《全唐詩稿本》二書基礎上修訂而成的。而季氏《稿本》之《姚合詩》十卷,則是將上述汲古閣本十卷原刻入編,再分别於卷一末輯補佚詩四首,卷二末補佚詩一首,卷三末補佚詩五首,卷四末補佚詩一首,卷六末補佚詩一首,卷七末補佚詩一首,卷九末補佚詩六首,卷十末補佚詩五首,凡補二十四首,故《稿本》共五百三十二首,搜討可謂勤矣。然所補有重出者。文字方面,季氏用《英華》、《文粹》及善本作了校勘,改正了汲古閣本一些訛誤。如叢刊本卷三《寄楊工部聞毗陵舍弟自罨溪入茶山》首句“採茶溪路好”,“採”字,蜀本同,汲古閣本誤作“探”,季改回作“採”字,甚是。叢刊本卷四《所居秋夕寄李廓》“屢屢同空眠”句,“同空眠”不辭,蜀本、汲古閣本皆同,季氏改爲“同室”,良是。叢刊本卷六《同衛尉崔少卿九月六日飲》“花漂盞亦香”句,“漂”字誤,汲古閣本誤同,季氏改作“飄”字,甚是。叢刊本卷八《過雲花寶上人院》,題中“雲”字,汲古閣本同,季氏改作“曇”字;“早知如到此,應不帶朝簪”二句,“如”、“帶”二字,汲古閣本同,季氏分别改作“能”與“戴”,皆是。叢刊本卷八《秋夜月中登天壇》“秋蟬流異彩”句,“蟬”字,汲古閣本同,季氏改作“蟾”字,極是。叢刊本卷八《省直書事》“禁樹非煙覆”句,“非”字誤,汲古閣本誤同,季氏改作“霏”字,甚是。叢刊本卷十《臘日獵》“莫驚刺史夜深師”句,“師”字誤,汲古閣本誤同,季氏改作“歸”,甚是,等等。季氏還删去了汲古閣本字裏行間過繁的校文,增加了一些新異文。康熙敕編《全唐詩》所收《姚合詩》七卷,便是將季氏《稿本》之《姚少監詩集》十卷及增補的遺詩悉數收入,然季氏於卷二末所補五絶《送盧拱秘書遊魏》,與卷四之五排《寄送盧拱秘書遊魏州》末四句重;卷六末所補五律《秋日山中》,與卷六之五律《秋夕遣懷》重(首聯稍異);卷九末所補七絶《和劉郎中題華州廳》,與卷九之七絶《和王郎中題華州李中丞廳》重,所以《全唐詩》編臣將三首删去,甚是。又卷三末所補七絶《辭白賓客歸後寄》,與卷十末七絶《太尉李德裕自城外拜辭後歸弊居瞻望音徽即書一絶寄上》重,編臣删後者,留前者,而於前者題下出校記説明。另編臣亦輯補佚詩《苦雨》、《杏園》、《閑居》三首,故康熙敕編《全唐詩》共五百三十一首,斷句三則,成爲姚集諸古本中收詩最多的本子。就編次而言,編臣將前六卷每兩卷合併爲一卷,後四卷保留,故總共七卷。文字方面,編臣作了進一步校勘,改正了《稿本》未及改正的訛誤。如叢刊本卷四《贈盧沙彌小師》“彼比見會異”句,“比”字誤,汲古閣本誤同,季氏僅於“比”字旁出校一“此”字,編臣則據統籤本徑直將其改作“此”字,良是,蜀本正作“此”。又如叢刊本卷八《宴光禄田卿宅》首句“行裏開華館”,“行裏”乃“竹裏”之誤,汲古閣本、《稿本》誤均同,編臣據統籤本改作“竹裏”,甚是。再如叢刊本卷十《臘日獵》首句“健天結束執旌旗”,“健天”乃“健夫”之誤,汲古閣本誤同;編臣據統籤本改作“健夫”,良是,等等。但是編臣亦有失誤處,如叢刊本卷五《武功縣中作三十首》其二“緣浪學釣魚”句,“浪”字,汲古閣本改作“飡”,《稿本》從之,《全唐詩》亦從之,均誤,統籤本作“溪”,亦非是,蜀本作“貧”,味之詩意,蜀本是,當從之。叢刊本《武功縣中作三十首》其二十二“唯□幽谷鳥”句,“唯□”,汲古閣本改“唯”作“誰”,復於“□”中補“憐”字,《稿本》、編臣皆從之,均誤,統籤本改作“唯看”,亦非是,蜀本作“唯説”,味之詩意,蜀本是,當從之。再如叢刊本卷十《聞新蟬寄李餘》首句“□年六月蟬應到”,首字脱,汲古閣本同;季氏補“往”字,編臣從之,統籤本補“常”字,均非是;蜀刻本作“去”字,應據補,等等。不過今存姚集諸古本中,無論收詩數量還是文字質量,《全唐詩》均略勝一籌。
(五)四庫本。四庫全書本《姚少監詩集》十卷。此本卷前唯館臣《提要》,無總目,卷後附録毛晉題跋四則。《四庫全書總目》曰:
《姚少監詩集》十卷,江蘇巡撫採進本……此本爲毛晉所刻,分類編次,唐人從無此例,殆宋人所重編。晉跋稱此爲浙本,尚有川本,編次小異。又稱得宋治平四年王頤石刻武功縣詩三十首,其次序字句皆有不同。然則非唐時舊本審矣。(《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五一,頁一二九七)
可見此本是據汲古閣本録入的,故二本書名、分卷、首數、編次完全相同。此本文字,館臣也作了校勘,改正了汲古閣本一些訛誤。如叢刊本卷四《贈盧沙彌小師》“彼比見會異”句,“比”字誤,汲古閣本誤同,蜀本作“此”,甚是,館臣蓋據全唐詩本改作“此”,甚是。叢刊本卷六《九日憶硯山舊居》“曉角驚眠起”句,“角”字,汲古閣本改作“覺”,大誤,館臣據校本改回作“角”,甚是。叢刊本卷九《謝李太尉牧杭州德裕》一題,汲古閣本題同,此題語序有誤,造成題意含混;館臣據校本改爲《牧杭州謝李太尉德裕》,甚是,等等。然此本亦有誤處,如叢刊本卷二《送王求》“難入堅如石”句,“如”字,汲古閣本、蜀本同,然館臣改作“於”字,非是。叢刊本卷三《寄楊工部聞毗陵舍弟自罨溪入茶山》首句“採茶溪路好”,“採”字,蜀刻本同,汲古閣本誤作“探”,此本亦誤作“探”。叢刊本卷五《閑居遣興》“客怪身名晚”句,“身”字,蜀刻同,然汲古閣本以“□”表示“身”字處脱一字,於“□”下出校曰“一作身”,大誤,館臣則於“□”處補一“聲”字,下出校記“一作身”,誤上加誤。叢刊本卷六《莊居即事》末句“卥風半夜鶴來聲”,“卥”字,汲古閣本同,此古文“西”字,此本改作“窻”,大誤,等等,然此種訛誤並不多。
(六)黄校本。黄丕烈以殘蜀本校席刻本《姚少監詩集》六卷。此本今藏國圖,存卷一至卷六。卷前有黄氏題識,其略曰:“宋本唐人文集有‘翰林國史院官書’朱印者,予所見者《劉賓客》、《劉隨州》,係從陸西屏家得來。西屏除二本外,尚有幾册,未能記其名目。西屏故後,書籍散亡,屬伊族姪樹屏,蒐訪已杳不可得。今春過訪周香嚴,見案頭有《姚少監集》,實陸家故物也,遂假歸校勘。惜殘缺與二劉同,世間好物不堅牢有如是耶!書此以誌慨。丙辰十月望前二日,棘人黄丕烈。”(又見《黄丕烈書目題跋》,頁一六〇,文字稍異)丙辰爲嘉慶初元(一七九六),黄氏首見蜀本,借歸校於席刻本上。黄家書散出後,此本爲聊城海源閣收得,《楹書隅録續編》卷四著録爲“校宋本《姚少監文集》六卷,一册”,並迻録黄氏題識,及陸西屏所録《水東日記》與《梅花草堂筆談》二則。海源閣書散出後,此本輾轉入藏國圖。實際上,黄氏於殘蜀本遠不止借作校本而已,蓋因校不勝校,所以嘉慶九年甲子(一八〇四),黄氏又從周家借得殘蜀本影鈔(詳下),以留宋本之真,此爲黄氏二見蜀本。迨十七年壬申(一八一二),黄氏五十歲生日時,周氏以蜀本相贈(已見)。高興之餘,黄氏於蜀本卷後撰跋文四則以誌之,此黄氏三見蜀本矣。十六年間黄氏於殘蜀本首次借校,繼借以影鈔,終因癡情而獲贈,黄氏自號“佞宋主人”,非虚名也!
(七)黄鈔本。黄丕烈影鈔《姚少監詩集》五卷,《蕘圃藏書題識》卷七著録爲“舊鈔本”,不確。此本卷後黄氏跋曰:“此《姚少監詩集》五卷,殘宋本,亦出郡城陸西屏家,向爲翰林國史院官書。余所得殘宋本二劉文集,板刻正與此同,西屏家物也。此後出,周香嚴歸之,因借而命門僕影鈔,俾與二劉並藏焉。”(又見《黄丕烈書目題跋》,頁一六〇)這裏黄氏明言爲“影鈔”殘宋本五卷。所謂“五卷殘宋本”,即殘蜀刻本。黄家書散出後,此本爲陸心源所得,《皕宋樓藏書志》卷七十亦著録爲“舊鈔本”,非是。此本今藏日本静嘉堂文庫,嚴紹璗《日藏漢籍善本書録》著録爲“黄丕烈影寫宋刊本,共一册”,甚是。
(八)岳雪樓鈔本。同治間孔氏岳雪樓鈔《姚少監詩集》十卷,臺灣“中央圖書館”藏(未見)。
姚合雖與賈島並稱“姚賈”,然姚合詩歌研究一向比較冷落。二〇一二年十一月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吴河清《姚合詩集校注》,此本以一明鈔本爲底本,以殘蜀刻本、其他三個明鈔本與汲古閣本等爲校本,並以《又玄集》、《才調集》及《唐文粹》、《文苑英華》等唐宋諸總集和類書參校,以爲定本,校記、箋注置於詩後,集外佚詩以《外編》形式附正文後,亦加箋注。書前冠以《前言》,書後另有三個附録,以便讀者。姚集向無注本,此本創注之功不可没。
【參考文獻】史廣超《〈姚合詩集〉版本研究》,河南大學二〇〇三届碩士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