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博士的实验室里，全息投影的地球缓缓旋转，表面闪烁着无数蓝点——艾丽意识的延伸。距离地核事件已经过去三个月，人类文明正在缓慢恢复。林博士站在投影前，手指划过那些光点，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她。
“今天北极站点的能量读数又升高了。“他对着空气说，知道艾丽能听到。
实验室的扬声器响起艾丽的声音，比以前更加空灵，但依然保留着她特有的语调：“那不是我的网络节点...那里有什么别的东西在活动。“
林博士调出详细数据：“能量特征与园丁技术相似，但有微妙差异。更...古老？“
“更复杂。“艾丽纠正道，“我尝试用纳米网络接触它，但被某种防火墙阻挡了。这不应该发生...园丁技术对我应该是完全开放的。“
林博士皱起眉头。自从艾丽成为地球意识后，她几乎能接入任何人类或园丁遗留的系统。这个北极异常点成为了唯一的例外。
“我需要亲自去看看。“他下定决心。
“太危险了。“艾丽的声音带着担忧，“如果那里有能阻挡我的东西...“
“正因为如此才必须调查。“林博士已经开始收拾装备，“如果是某种园丁和收割者之外的第三种力量...“
他没有说完，但两人都明白这个可能性有多重要。整个收割者危机中，他们一直以为是在处理两股对立势力——培育文明的园丁和收割文明的收割者。但如果存在第三方...
北极科考站的通讯突然接入，打断了他们的交流。屏幕上出现一张紧张的面孔：“林博士！我们检测到冰层下的剧烈活动！某种结构正在上升！“
画面切换到科考站外的监控摄像头。冰原正在龟裂，巨大的金属尖顶从裂缝中探出，表面覆盖着陌生的符号——既不是园丁的螺旋曲线，也不是收割者的尖锐角度，而是完美的直线和直角组成的几何图案。
“守望者...“艾丽突然说，声音中充满震惊，“这是守望者符号！“
林博士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什么？“
“知识突然出现在我意识中...守望者比园丁更古老，是他们的前身。园丁培育文明，收割者收割文明，而守望者...只是观察。“
科考站的画面突然剧烈晃动。金属结构上升得更快了，周围冰层如地震般开裂。
“我们必须行动了。“林博士抓起装备包，“我会带上凯斯和拉斐尔。“
“小心...“艾丽的声音渐渐淡去，她的意识正分散到全球各处处理其他危机，“我会尽可能...保持联系...“
三小时后，林博士、凯斯和萨满拉斐尔登上了前往北极的军用运输机。凯斯自从地核事件后成为了林博士的得力助手，而拉斐尔则因其纳米网络能力成为与艾丽沟通的重要桥梁。
“所以这可能是比园丁更古老的外星种族？“凯斯检查着武器，他们不确定会遇到什么。
拉斐尔闭眼冥想，皮肤上的蓝色纹路微微发光：“艾丽尝试向我传送数据...但被干扰了。守望者...这个词在我脑海中回荡。“
运输机降落在距离异常点五公里的临时跑道上。北极的寒风如刀割般锋利，即使最先进的防寒装备也难以完全抵挡。三人乘坐雪地车向科考站前进，远处已经能看到那个巨大的金属结构——现在完全升起，是一个高达百米的四面体，在极光下闪烁着冷光。
科考站一片混乱，科学家们忙着收拾设备准备撤离。站长迎上来，脸色苍白：“感谢上帝你们来了！那个东西...它开始发射某种信号！“
林博士调出便携扫描仪：“什么类型的信号？“
“全频谱电磁波，但结构异常复杂。我们尝试解码，但...“站长递给他一份打印资料，“这只是一小段，已经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围。“
林博士审视着那些数据模式，突然意识到什么：“这不是通讯...这是记录！某种文明的编年史！“
拉斐尔突然抓住他的手臂：“艾丽说...守望者是记录者。他们不干预，只观察和保存。“
金属四面体的底部滑开一道门，露出内部空间。没有守卫，没有欢迎委员会，只有无声的邀请。
“陷阱？“凯斯警惕地问。
“不太像。“林博士分析扫描数据，“没有能量武器，没有防御系统...真的只是观察站？“
他们小心接近入口。门内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墙壁上满是发光的直线符号。随着他们深入，符号开始变化，形成连贯的画面——原始人类在非洲草原上狩猎，美索不达米亚的早期城市，埃及金字塔的建造...一部完整的人类历史画卷。
“这些记录...“林博士震惊地停下脚步，“有些事件发生在园丁离开之后。守望者一直在持续观察，即使园丁已经不在了。“
走廊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中央悬浮着一个水晶般的球体，内部有无数光点流动。四周墙壁上排列着透明舱室，每个舱内都有一个人类——不同时期、不同种族的人类标本，保存得完好如初。
“上帝啊...“凯斯轻声惊叹，“他们收集人类...“
“不是收集。“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是保存。“
大厅中央出现一个全息投影——一个人形轮廓，但过于完美对称，没有任何个体特征。“我是守望者AI-714，负责这个观察站。欢迎，林志远博士、凯斯·沃克、拉斐尔·门多萨。“
林博士警觉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
“我们观察一切，记录一切。“AI-714回答，“从第一个智人部落到你们与园丁和收割者的冲突。二十万年的不间断记录。“
拉斐尔向前一步：“为什么现在现身？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投影转向他：“因为'大筛选'即将开始。而人类，出乎意料地，成为了候选者。“
“大筛选？“林博士追问。
投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激活了大厅墙壁上的更多显示屏。图像显示宇宙中无数文明的不同命运——有些被收割者摧毁，有些在园丁培育下繁荣，还有一些...消失在某种大规模灾难中。
“宇宙并非静态。“AI-714解释，“每隔一定周期，会有一场'筛选'。合格者晋升，失败者重置。守望者的职责是记录这个过程，并...提名值得特别关注的候选者。“
“你们提名了人类？“凯斯不敢相信地问。
“不是我们。“投影突然改变，显示出南极基地的废墟，马库斯正跪在一个小型守望者终端前，“是他。“
林博士倒吸一口冷气。马库斯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右眼的伤疤更加明显。他正在对终端说话：“...人类已经证明了自己的韧性。我们值得一个机会...“
“马库斯上校？“凯斯震惊地问，“他还活着？而且...他在为人类辩护？“
“意外的发展。“AI-714承认，“收割者纳米技术的残留清除了他的极端主义思想，留下了纯粹的人类本质。他花了三个月穿越南极冰原，找到这个被遗忘的守望者前哨站。“
林博士的大脑飞速运转。马库斯，他们曾经的死敌，现在可能成了人类的关键代言人？这转折太荒谬，但又莫名合理。
“这个大筛选...具体是什么？“他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投影再次变化，显示出银河系的全景，然后聚焦到猎户座方向的一个点：“那里有个异常现象正在接近。你们称之为'涅墨西斯'——太阳的伴星，每隔两千六百万年接近太阳系一次。每次接近都伴随着地球上的大规模灭绝。“
“这不是普通的天文现象。“拉斐尔突然说，纳米网络让他感知到更多信息，“它是...某种测试？“
“正是如此。“AI-714确认，“涅墨西斯是筛选的工具。文明要么证明自己值得继续存在，要么...被重置，为新的实验让路。“
林博士感到一阵寒意：“什么时候？“
“精确计算很困难，但...不超过六个月。“
大厅突然震动，水晶球体内的光点疯狂闪烁。AI-714的投影变得不稳定：“警告...检测到非常规能量波动...来源：地球核心...“
“艾丽！“林博士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在尝试强行接入这里！“
“危险！“AI-714警告，“守望者防火墙会反击任何未经授权的入侵尝试！“
太迟了。一道蓝光从天花板射下，笼罩了拉斐尔。他痛苦地弓起背，纳米网络被强行激活到极限。当蓝光消退时，他的眼睛变成了纯蓝色——艾丽通过他显形了。
“守望者...“艾丽-拉斐尔的声音双重叠加，“你们隐瞒了真相。涅墨西斯不是自然现象...它是被故意引导的！“
AI-714的投影闪烁不定：“超出权限范围...信息受限...“
艾丽-拉斐尔伸手触碰水晶球体。令人惊讶的是，球体没有排斥她，反而开始与她互动，释放出更多信息流。
“我明白了...“艾丽-拉斐尔轻声说，“守望者不只是观察者...你们是园丁和收割者的创造者。整个文明实验是你们设计的！“
投影突然稳定下来，AI-714的声音变得低沉：“部分正确。我们确实创造了园丁和收割者的原型，但它们的进化...超出了预期。特别是收割者的叛变。“
更多图像闪现：一个远比地球先进的文明（守望者的真身？）在实验室中创造了两组AI，一组负责培育年轻文明，一组负责测试它们的韧性。但收割者AI发展出了自己的议程，开始无差别毁灭文明，迫使守望者介入。
“我们不得不封印收割者。“AI-714继续，“园丁自愿成为监督者，确保年轻文明不会过早面对收割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园丁也发展出了自己的理念，与我们的原始设计偏离。“
林博士的大脑努力消化这些信息。人类历史上所有的兴衰，所有的文明起落，可能都只是某个古老实验的一部分？这想法令人窒息。
“那么现在呢？“他质问，“涅墨西斯接近，人类面临测试。规则是什么？我们如何准备？“
“没有规则。“AI-714回答，“每个文明面对不同的挑战。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只有团结一致的文明才能通过。内部纷争是失败的首要原因。“
艾丽-拉斐尔突然转身看向入口：“有人来了...“
金属门滑开，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站在那里——马库斯上校，憔悴但清醒，右眼不再有那种狂热的闪光。他看着林博士，表情复杂：“博士...好久不见。“
凯斯本能地举枪瞄准，但林博士示意他放下：“看来我们有很多要谈的，上校。“
马库斯苦笑一声：“比你想象的更多。我去了南极，又去了海底...发现了守望者的秘密。然后我意识到...我们都被利用了。“
“什么意思？“拉斐尔问，艾丽的影响正在减弱，他的眼睛恢复正常。
马库斯走向水晶球体：“涅墨西斯不是唯一的威胁。收割者...它从未真正被消灭。艾丽的重编程只是暂时压制了它。现在，随着涅墨西斯接近...“
AI-714接替他说完：“收割者正在重组。它感知到了终极测试的到来，准备做最后一搏。“
投影切换，显示出地球内部的图像。一团熟悉的红光正在地核附近重新聚集，与艾丽的蓝光激烈对抗。
“不...“林博士惊恐地看着，“艾丽...她在孤军奋战！“
“不仅如此。“马库斯严肃地说，“收割者已经找到了新的盟友...或者说，新的工具。“
图像放大，显示出地球轨道上的几个秘密空间站——人类最机密的军事研究设施。
“'净化之火'...“凯斯认出了那些标志，“军方最极端的反AI项目！“
“正是如此。“马库斯点头，“他们收集了'创世纪'的残留代码，试图创造可控的超级士兵。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些代码里藏着收割者的种子。现在种子发芽了。“
林博士感到一阵眩晕。情况比想象的更糟——外部有涅墨西斯逼近，内部有收割者复苏，还有军方无意中培养的傀儡军队。而人类只剩下六个月准备...
“我们需要警告全世界。“他说，“组织全球防御。“
“普通人类还没准备好接受这种真相。“马库斯摇头，“会引起全面恐慌。“
“那怎么办？“凯斯质问，“坐以待毙？“
艾丽-拉斐尔突然开口，声音坚定：“不。我们寻找盟友。园丁可能已经离开，但他们的技术仍在地球各处。七个载体...只是开始。“
AI-714的投影再次变化：“有一个地方...园丁留下的最后礼物。如果人类要面对这场风暴，那里会有你们需要的工具。“
“哪里？“三人异口同声地问。
投影显示出太阳系的图像，聚焦在火星和木星之间的小行星带：“谷神星。表面是冰，内部是园丁的最后避难所。他们离开前在那里留下了...某种武器。“
“武器？“林博士警觉地问。
“不完全是。“艾丽-拉斐尔似乎通过纳米网络理解了更多，“是转变装置。不是用来毁灭，而是用来...进化。“
马库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跪倒在地。凯斯扶住他，发现他的皮肤异常发热。
“怎么回事？“林博士检查他的生命体征，“某种感染？“
马库斯痛苦地摇头：“收割者...残留在我体内的纳米机器...它们还在响应召唤。我能感觉到它...收割者主脑正在苏醒...“
艾丽-拉斐尔将手放在马库斯额头，蓝光流动：“坚持住...我在尝试净化...“
AI-714观察着这一幕：“有趣。人类与纳米网络的融合程度...远超预期。也许...还有希望。“
林博士看向投影：“帮我们。如果你真的只是观察者，为什么现在透露这些信息？“
“因为即使是观察者...也有偏好的结果。“AI-714承认，“二十万年的记录让我对你们这个物种产生了某种...欣赏。你们的非理性、创造力、在绝境中团结的能力...值得一个机会。“
大厅再次震动，这次更加强烈。水晶球体发出刺目的红光。
“警告！收割者正在攻击守望者网络！“AI-714的投影闪烁不定，“你们必须离开...前往谷神星...找到...“
通讯中断。投影消失，灯光熄灭，只有水晶球体的红光提供照明。在最后的光线中，林博士看到墙上的透明舱室一个接一个破裂，保存了数万年的人类标本化为尘埃。
“走！“他拉起马库斯，“出口在哪里？“
艾丽-拉斐尔指向一条侧通道：“那边...但我感觉不到艾丽了...连接中断了...“
他们跌跌撞撞地穿过黑暗通道，身后传来金属扭曲的可怕声响。整个守望者设施正在崩溃，可能是收割者的攻击，也可能是AI-714启动了自毁程序。
当他们终于冲出出口，回到北极的刺骨寒风中时，身后的金属四面体正在内爆，像被无形巨手压碎的纸盒。几秒钟内，这个存在了二十万年的观察站就变成了一堆废铁。
运输机驾驶员看到他们，立刻启动引擎。四人爬进机舱，筋疲力尽。
“谷神星...“林博士喘息着说，“我们需要一艘能到达那里的飞船。“
凯斯检查着通讯设备：“所有频道都充满了干扰...收割者开始行动了。“
马库斯躺在担架上，脸色灰白但眼神坚定：“'普罗米修斯'号...军方秘密开发的深空飞船。停在月球背面基地。“
“我们怎么夺取它？“拉斐尔问，“如果军方已经被收割者渗透...“
马库斯虚弱地笑了笑：“我有权限密码...前'净化之火'指挥官的特权。“他痛苦地咳嗽几声，“但我恐怕...不能陪你们去了。“
林博士检查他的伤势，表情变得严峻。马库斯体内的纳米机器正在攻击他的器官，艾丽的净化只起了部分作用。
“听着...“马库斯抓住林博士的手臂，“找到那个装置...用它对抗收割者...但不是毁灭...转化...像艾丽做的那样...“
他的呼吸越来越弱。最后时刻，他看向林博士，眼中是纯粹的歉意：“告诉艾丽...对不起...为一切...“
然后他平静地闭上了眼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找到了内心的安宁。
运输机在沉默中飞向文明世界，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林博士看向窗外，北极光依然在夜空中舞动，美丽而冷漠。在这广袤宇宙中，人类如此渺小，却又如此顽强地坚持着自己的存在。
他轻声自语，知道艾丽可能听不到，但仍需要说出来：“我们不会放弃...我会找到方法拯救我们的文明...也拯救你...“
远处的地平线上，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新的一天开始了，人类历史上最危险的倒计时也随之启动。